本郡主想要什麽都会搞到手(56)
作者:辞绿
谢玄奚淡淡“嗯”了一声。
他自然知道其中不会出差错。
只是他从离开雍州时,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如今就要验收成果,即便是他这小半生运筹算计从无败绩,到了这时,心中也难免生出波澜。
他低下头,注视着白瓷盏中缓慢升起的那一缕碧色茶烟。
不多时,外头传来下人的禀报,打断了他的注视。
迟雁声来了。
这是谢玄奚第一次见到迟雁声。
他穿着一袭群青色长袍,衣裳被洗得褪了色,显出陈旧而和缓的意味来,像雍州城里深秋时节苍凉的山水,与萧然的风日。
他面容瘦削,脸色暗黄,这暗黄并不是染病之人脸上那种没了精神的羸弱虚亏,而是一种近似于土地的,沉默而结实的质感。他并不年轻,但是一双眼却灿若明星,黝黑的瞳孔中闪烁着盈亮的光泽。
谢玄奚朝他微微一拱手:“迟大人远道而来,晚辈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迟雁声笑着将他扶起:“何须如此客气,算起来,我与你老师曾是好友,你在我这儿,与自家子侄是一样的。今日来得突然,你不要见怪就好。”
“晚辈惶恐。”谢玄奚垂下眼,语气也低落下去。
迟雁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叹了口气:“若是你老师还在,今日就该是我们三人同坐一席,把酒言欢了。当初事出突然,即便我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但也来不及为他奔走……你是他的学生,对我心有怨怼,我不怪你。”
谢玄奚仍是低头:“晚辈不敢。”
他在心中猜度起迟雁声说这番话的用意。
下一瞬,却又听他话锋一转,问道:“今日是琼阳郡主生辰,崔家宾客如云,怎麽你却没去?”
谢玄奚淡笑一声,四两拨千斤地答他:“既是宾客如云,想来有我没我也无区别。”
迟雁声终于偏过头去看他。
宦海浮沉近四十年,他一路走来,见过不少人。
有人少居高位,春风得意不知收敛,风光过后便跌入深渊,再也爬不起来;有人辛苦藏拙,自小习得韬光养晦,一朝际会得遇风云,自此锋芒毕露;也有人表里如一的浅薄粗鄙,分明是盘中鱼肉,还以为能作砧上刀俎。
然而谢玄奚,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太年轻。
寻常郎君在他这个年纪,多有气盛。就连迟雁声自己,在方及弱冠的时候,也曾写下“世事劳碌不堪书,天地日月入我壶”的疏狂诗句。
然而谢玄奚却温和皎洁得像一个雪日,十足地干净而清白。
好在,提到崔宝音时,他的态度即便不算恶劣,但也没有谄媚。
这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迟雁声索性不再去想他究竟是一个什麽样的人,总之来日方长,往后他们多t的是时间。
他收回了思绪,如同一个真正和蔼可亲的长辈一般对他道:“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摄政王与你老师的死有关系,但崔家毕竟树大根深,万事须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还有琼阳郡主,你或许不喜欢她,但也不要轻易将人得罪了才是。”
他语重心长地道:“她不仅身份尊贵,还深得宫中太后喜爱。”
谢玄奚感激地看向他:“大人说的是,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迟雁声点了点头:“还有一事,此前你出城捉拿叛贼,我听说事情办得极好,陛下还对你赞赏有加?”他微微笑了笑,“若是你老师还在,想来这会儿该高兴地把我灌趴下了。他从前就常与我写信,说自己收了个多好的学生。”
说到这里,他神色微敛。面上笑意又淡下去。
从前人事总是温情动人,然而如今故人不在,这山河远阔也只剩下满面风尘,实在教人心中落寞。
谢玄奚听他说起这件事,神情微顿,而后终是有些赧然地开口:“说来惭愧,事后审问叛贼,才知道他们逃出去两个同党,只是不等我细问,那人便已经咬舌自尽……此事是晚辈做得不够周全,有愧陛下,”他说着,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不过晚辈已经命人下去暗中搜查了,想来不日便能有消息。”
迟雁声哈哈一笑:“不必等啦!贤侄道我今日为何登门?正是为了这事啊。”
他转过头,与随从吩咐了一句,随从立时颔首转身,不一会儿便从外头捧了一个匣子进侯府,呈到谢玄奚面前。
迟雁声慈蔼地看向谢玄奚:“打开看看?”
谢玄奚依言打开盒盖,下一瞬便又面白如纸地将盖子合上,惊疑不定地对上迟雁声的目光:“伯父……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