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踏山河(85)
作者:笔下三千界
一个处理尸体的小卒回道:“沈首辅,死者家人要求土葬,不肯火焚尸体。”
按照襄县习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死了也要保持身体的完整。并且在死后得躺在棺木中入土为安,才能再次转世为人。
在他们观念里,葬者,藏也,乘生气也,是子孙后代福气的来源。
落叶归根,是他们最终归宿。若是火焚,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更是毁了他们信仰。
可此次疫病会传染,土葬会加重传染。有棺材的土葬倒是还好,只是县中百姓基本上买不起棺材,直接裹着草席埋入土里,通过老鼠、蚊虫类传播,使得疫病更难管控。
而在沈辞下令将尸体搬至刑场焚烧前,已下过告示,详细说明土葬的危害,襄县百姓皆是理解支持。
如今他们又是受谁蛊惑,本该在各自屋中呆着的民衆,此时此刻不顾疫病会传播的危险,哭嚎着阻拦官府办差。
群情激奋,黑暗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推着事情的发展。
刑场空旷,因疫病而死的尸体皆在此处焚烧。堆积如山的尸体随着瘟疫稳定,在这几日开始变少,不似疫病刚爆发时越堆越多,烧都烧不完。
是谁,坐不住了。
即使蒙着面巾,还是能闻到浓重焦臭气味。
沈辞看了一眼被烟尘染得灰黑的沉闷天空,沉吟片刻,面无表情道:“此疫病兇险无常,更会传染,若是土葬,只会成为疫源,生生不息,永无止境。襄县也将成为一座孤城,永远不会有城门开放的一天,你们都会死。”
人群中央一位四十多岁肤色黝黑的男子道:“若不能土葬,我们宁可一死。”
何敬恨铁不成钢地喝到:“老丁,你添什麽乱。好死不如赖活着,活了大半岁数,连这都不懂。”
老丁望了一眼何敬,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继而愤恨道:“你们能懂什麽?我老母亲生前便受病痛折磨,如今死了,还要受烈火之苦,让其灵魂不得安息,永生永世不得转生。我宁愿一死,也不愿当一个不孝之人。”
沈辞捕捉到来了老丁的异样神情,擡了擡手。
裴松会意,取出腰间大刀,走上前。
何敬看着沈辞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可他还是害怕及了。身旁这位首辅,能在短短时间里坐上高位,要说没有铁血手腕,他是不信的。
何敬颤巍巍地下跪,道:“沈大人,能否先将老丁押回县衙?若是直接动手,恐会背上为官不仁的骂名。”
青年垂眸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老丁挺着胸,向前走了两步,高声喊道:“乡亲们,都看看,当官的杀人了!杀人了!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我们只是想让逝者安息,这也有错吗?”
话音甫落,何敬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自头顶传来,明明是初夏,却让人感到寒冷刺骨。
他不敢擡头瞧沈辞,紧张得背后出了一层薄薄冷汗。
被老丁怂恿,人群开始骚动。
一个妇人抱紧怀中尸体道:“我老婆子只有这麽一个儿子,如今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其他人的生死关我什麽事,我只想我儿能安息,你们不能把他火葬。”
何敬起身,指着他们痛心道:“你们糊涂啊!这疫病会死人,你们还离得如此近!”
老丁不予理会,带头喊道:“我们不要火葬。”
“我们不要火葬。”
……
声音此起彼伏,裴松回头看向沈辞,见他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于是将刀抵住他咽喉。
裴松正要堵住他嘴时,老丁奋力挣开桎梏,转头就去抢裴松手上的刀。
与此同时,地上的民衆也纷纷站起,朝着沈辞扑去,“要死一起死!”
看着蜂拥而上的百余人,何敬两眼一闭,晕倒在地。
“先把他送回去。”沈辞朝着裴松说道。
“是。”
他们带的护卫只有十余人,又因为是平民百姓,又不能真动手,于是沈辞一行人成了困兽。
“一起死吧!”
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狠戾的青年,翻身越过前方护卫,现出袖中匕首刀尖,毫不留情地直沖沈辞胸口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席闫外袍内的腰间软剑骤然出现,匕首刀尖被打偏,沈辞脸上面巾旋即落下,“砰”的一声,席闫一脚踢飞青年,紧接着一道银色寒芒闪过,地上人嘴里溢出一丝痛呼,匕首连同半截手腕齐齐落地。
嫣红鲜血登时洒向最前方的民衆,往前沖的衆人见此皆停下脚步,又惊又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见地上之人要咬舌自尽,沈辞淡淡道:“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