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踏山河(45)
作者:笔下三千界
话音甫落,屋内寂静无声,鎏金卷耳兽香炉的兽嘴顶盖上泛着几缕白色香烟。
景仁帝一甩桌上粥菜,怒道:“一月不见,这就是你要同朕说的话?也不问朕好不好?”
自古帝王薄情多疑,以前她是不信的,如今怎麽还能自欺欺人。皇上疑心过重,听信谗言,草草定案,单凭几封可以模範笔记的书信就定罪林家,如何能不让她心寒。
她的父兄怎麽可能会私通敌国,他们要的是海晏河清,盛世太平。可她曾多次说过:“当皇上不再需要林家时,林家自当双手奉上兵权。”
他明明回:“好。”
如今他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更不愿还林家一个清白。她的心早就死了。
“皇上龙体康健,福泽深厚,臣妾自是无需关心。”林慕雪如血的眸子泪珠直流,凄凉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赎其一。但镇北王府满门男眷忠肝义胆,如今含冤惨死,只剩林桑晚一人,臣妾恳请皇上留她一命。”
“好一个万死难赎其一。”景仁帝手一挥,将她从地上拉起,严厉又愤怒道:“是朕平时太过纵容你,让你不知分寸。”
林慕雪冷笑两声,自顾自道:“若皇上真的纵容臣妾,还请皇上同意臣妾以一命换一命。”
沉默片刻,景仁帝放开手,靠回金色软枕,神色痛苦,道:“你这是在逼朕。”
自从嫁入皇家,她与后宫一衆姐妹和睦相处,治事小心,怕行差踏错,怕给言官抓到把柄,怕给父兄招来前朝官员的嫉恨,更怕皇上厌弃!可现在,她什麽都不怕了,心灰意冷的她早就断了生的念头。
林慕雪强忍心中巨大的痛苦,静静道:“在臣妾离去后,还请皇上善待妙瑛和逾白。逾白心性良善单纯,此次违逆全是为了臣妾。看在他一片赤诚孝心,绕过他的过错,勿要对他心存芥蒂。妙瑛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过了这个冬天,便有十岁了,还请念在昔日情分,待她寿宴一过,让她自立府邸,着臣妾身边的春惜姑姑陪着她。请皇上成全。”
只愿后宫的波纭诡谲、翻云覆雨能够远离她。
他的心仿佛被毒蝎蛰了一下,痛苦难耐,脸色愈发难看,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沉默良久,景仁帝已经恢複了平静,目光再也没有看她,只道:“依你。”
林慕雪郑重跪下,叩首道:“多谢皇上成全。”
见她俯身,长发簌簌从肩头落下,景仁帝突然想起初见时,她从自己身边走过,微风扬起她乌亮的长发,带着淡淡的幽香,他忍不住问一句:“雪儿,你可有话对朕说?”
能有什麽话,她和景仁帝之间是真的无话可说。
殿内落针可闻。她已存了死志,安排好生前之事,她再无挂念。
景仁帝有些酸涩,“好!好!”言毕,叫了声王福,拂袖冉冉离去。
景仁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一,贤妃娘娘薨,景仁帝不顾言官口诛笔伐,仍追封她为皇贵妃,以皇后之礼厚葬。
【21】
林桑晚醒来已有三日,小桃告诉她,萧逾白醒了过来,只是他仍没有回王府。
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来得更冷,她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寒风掠过,发出清脆的响声。霎时,乌云蔽日,天空飘起了小雪,落在她的身上,满目凄凉。
景仁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三,迎来了初雪,嘉辰王府在这日将红灯笼换上了白灯笼,府中一应彩绸也都换上了黑白布,暮气沉沉。
有罪之人是不能办丧的,而今日光景,也只有可能是宫里的那位娘娘。
林桑晚静静地立在窗边,一手紧攥住胸口处的衣衫,胸腔似被什麽东西重重压住,叫人喘不过气来,毫无血色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悲痛欲绝,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是我害死了姑姑。
是我。
小桃哭咽道:“王妃,外面风大,小心吹坏了身子。”
冷风如刀,寒意刺骨,可她只感到万蚁噬心的痛。
门“吱嘎”而开,翩然闪进一个娇嫩的身影。她虽着一身丫鬟服饰,但容光娇美而可人,红润如轻霞。
沈司遥见面色凝重,低声喊道:“林姑娘。”
林桑晚回头,看清来人,抑制心中痛苦,哑音道:“是沈姑娘,有事吗?”
沈司遥轻嗯一声,走向前,扶住她,难受道:“林姑娘,你......”
“我无事。”林桑晚拍了拍她的手。
见她面如死寂,沈司遥不知该从何开口,从何处安慰,默默得从袖里拿出一个精美的木盒,柔声道:“大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林桑晚轻嗯一声,接过木盒,想起什麽,轻声道:“你哥......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