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踏山河(107)
作者:笔下三千界
林桑晚揉着额头坐起,晕沉沉道:“好吵。”
马车内的裴松没有接话,双手抱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林桑晚缓缓睁开眼睛,对上裴松眼周发黑的双眼,登时清醒,擡帘看着车外,想起自己最后喝的那碗药汤。
她一时不知该说沈辞好还是不好。他利用了自己对他的信任,但这份利用是出于她的安危。
与妻书
林桑晚啃了几口干粮, 喝了几口水就没了胃口。
马车内林桑晚与裴松大眼瞪小眼。
林桑晚问:“小裴,我们这是要回永都?”
裴松扭开脸,哼了一声, 再是嗯了一声, 真是拧巴得很。
林桑晚若有所思点点头, 思索片刻道:“你之前不是话老多了嘛, 怎麽这几日不说话了?”
裴松眯了眯眼,道:“主子不準我说。”
“为何?”
“主子说林姑娘太聪慧了,只要我一开口, 你就能猜到七七八八。因此特意叮嘱我不到永都不能开口, 也不能中途把信交给你。”
裴松话落, 登时捂住了嘴巴, 疲倦的眼神变得惊愕万分。现在的他特别想念席闫,席闫能立即想出各种点子圆回去。
林桑晚脸上笑意晏晏,神色平静问:“什麽信一定要到了永都才能给我?现在看不行吗?”
裴松不再说话了, 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林桑晚循循善诱道:“襄县灾情还未平定, 你家主子身边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可他让你护送我回都城,说明现在局势危急, 危险重重。早点给我, 说不定路上还能想想办法。”
回永都是不可能的,襄县肯定出大事了。
只怪自己对他毫不设防, 着了沈辞的道,幸好裴松头脑简单, 要是席闫,她还得直接动武。
裴松抱紧了她的青霜剑, 简单的脑瓜子想不出她说的话有什麽不对,于是拿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交给她。
信封上空无一字,林桑晚接过来,将帘子拉开,然后拆开了信看。
字迹刚劲,字如其人。
吾妻桑晚:
你现在是不是微皱着眉?又想提醒我,唤你一声“嘉辰王妃”。
可我做不到。
我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住,可以已挚友、亲人又或者是其他身份祝福你。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然而,在四年前我就尝试过了,在对你说出“也恭喜你,觅得佳婿”时,我就后悔了,发现自己做不到。
你是不是又想笑我,南顺第一公子,不过尔尔?你想笑就笑吧,四年后的相逢,你都不怎麽笑了。
因我命中刑克双亲,是扫把星,自我记事起,身边之人皆厌弃我,避着我,只怕沾染晦气。连我父亲每见我一面,都会卧榻半月。趋避厉害乃人之常情,我冷静地接受这些,算是少年老成。你是不是会好奇我为何说起幼时之事?
你曾问我是不是讨厌你,所以才冷着一张脸。其实不是,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只是二十几年来,我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用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学习,一个人......我自幼亲情淡薄,所以遇上灼灼似火、皎皎如月、永无畏惧的你之后,我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怎样做才不会伤害到你,怎样做才是对你好。当你毫不犹豫地走进大火后,我后悔自己未能好好跟你说上几句话,后悔自己未能留住你,后悔......
在与你重逢的那一刻,我已无法克制自己想要你的念头。你从未说过心悦于我,可你答应同我成婚了,给了我至高至纯的欢愉,此生已得圆满。认识你,幸甚至哉。
当你选择嘉辰王时,我何尝不知你的委屈、心酸、苦楚。丧亲之痛,複仇之恨,家国之责,每一样落在你身上都是一座巨山,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可你焉知,我不能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你若得见此信,想必我已身死。然此番赴死,乃我所愿,我不愿再活在悔恨的泥沼中,更不愿再一次失去你。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1。
此次若能一举肃清蒋礼一党,你身上的担子也能减轻一点,嘉辰王也能凭此功劳,坐稳朝堂。而他已允诺我,写下了和离书,放在此信中。我已将这四年来朝中培植的朝中心腹尽数告知了嘉辰王,同时在永都留了一批死士和蒋礼一党昔年罪证给你,死士名单在此信中最后一张纸上。
不知你会不会想我,你若想我时,就拿着信中信物,去西城云川街的晚归苑,放一盏明灯可好?在你不在的四年里,我做了各式各样的明灯。但你别放得太频繁,也别太持久。你要是太快忘了我,我会难过。但你要是一直记得我,我更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