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98)

作者:鱼陇曼衍


“家主有所不知,我于缪家时未曾进过一页书,也并未有什麽长辈言传身教。在他们眼中,我恐怕就是个乡野小儿,未有一日耐心教养。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她眼中有讥嘲,语气却是稀松平常。

“是初云哥哥慈悲,还有······后来有了大把赋閑的时间,不必销磨于讨生活,便有机会翻上几本,权当打发日子罢了,哪里称得上什麽修为。”

缪玄昭想起在含章宫和渭北陵邑时,每日起卧,没有一刻不在思虑,没有一日不在鸣悲。

真是无稽。

她只想讥讽那时的自己,年轻,稚气,脆弱,自矜自怜,像是鱼池里一触就破的浮沫。

“那便是姑娘禀赋天成,来日必能成就大家。”郅毋疾敛袖噙笑,给缪玄昭添了半盏新茶。

“你······笑了,家主,便是不生气了?”,缪玄昭试探道。

“你们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我如何真的能动气,不过是敲打一阵。既都在襄城谋事,便是一根藤蔓上的草蜢,怎能独善其身?”郅毋疾终是把话说开,“事已至此,方才我说的那些隐忧尚还遥远,即便来日危及你身,我亦有办法保你无虞,你不必太过忧虑。”

男人说话时,眼底清澈,想来字字皆是箴言。

缪玄昭听得一时愣神,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半刻,他便转而打趣,“沈无言底下的盐号预备分你几成?”

缪玄昭并未藏私,对其和盘托出。

“对半,已是极好的价钱。如今玄昭方才知道,什麽才是行商之首,利在盐铁,果然海内皆对这贩盐之事趋之若鹜,实在是银钱如流水。”

“利益越大,风险越盛,你该慎之重之。古往今来,盛世一统皆行盐铁专营,是历代朝廷营收的大头。如今偏安于襄城,我等金谷客方才有机会从中攫一分利,往后如何,未便可知。你该藏好的身份,可曾经得起此间风浪?”

郅毋疾一时和缓,言语间皆是为其臻臻考量。

“既来之,则安之。我如今笃信万事万物皆有应变之法,若怕,便不能成事。”

缪玄昭说时,顿觉心中似有一局摆好的棋,只要有一目的上风,她此后便不会轻易弃子。

“好。”郅毋疾心中的忧思立时散去。

他忽然想让眼前这个女子就纵情去游戏,而他会拼过万难,为她兜底。

郅毋疾走时似想起些什麽,回身上前,又是一番嘱托。

“我知晓你为了绛朱轩,应下了北霁高门的召帖。如今绛朱轩如日中天,那日你夺魁功不可没,你若守信要去,便去罢。只是铺子里事多,想来湘儿如今可独当一面,老墨是中流砥柱,更是不便走开。你一人去北霁,又是不肯透露氏姓的门第,我不放心。我会让菖蒲在燕馆调度一人作为仆从跟着你,从前都是一起共事过的,在北地自可互相帮扶。处处小心,客座一月之约,到了时限,便及时归来才好。”

“玄昭全听家主的。”

缪玄昭送走郅毋疾,才有心思去想应下的这张召帖。

对面的门户,是何姓氏呢?若贸然前去,自己的身份便有风险暴露,即便她如今和当年的缪玄昭截然不同。

她必得用心易容,不能差池半步才行。

*

襄城,绛朱轩。

清晨啓门时,湘儿瞧见门外有高篷车驾风光而至。

延后三月一到,北霁的高门如期来请客厨。

周围街市的人群路遇此等辉煌锦绣的马车和衣着不俗的仆从,皆围拢至近处探看。

“是请那位发现咱们襄城救命盐井的玄老板吧。”

“我常去绛朱轩,那些糕饼皆是她一例例新制,四季皆有不同风味,从前北地吃惯了的,这里都有。”

“那玄老板形容甚美,听说城内有好几家富商皆对其有意,可她迟迟没有定亲的动静,一心在营商上。”

“你们可知,此前城中沈氏沈家老家主的丧仪便是这玄姑娘用中原旧仪操办的,过路有侨民去看,竟一丝错处也无,想来诗书见识都是不凡的。”

“是啊是啊。”

“······”

湘儿挽着缪玄昭步出绛朱轩,身后是燕馆里常跟在菖蒲后面办事的白术。

“玄老板大义,鄙府绝不会亏待,还请绛朱轩各位管事放心。”那日见过的白管事,仍亲自来接应缪玄昭,“请玄老板随我上车轿。”

“您多费心,玄昭必不会辜负贵府诚意,定会倾囊以授。”

缪玄昭敛起翠绿襦裙,如今身姿雍容贵气尽显,仍微一躬身,对那白管事福了一福。



红尘哄闹

“白管事, 我虽年纪轻,于世情也不是全然不懂,自然知晓朱门深户鱼龙错杂, 在外采买雇人时更是马虎不得,若随意递上氏族名姓,便容易在其间招徕不当之人, 反而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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