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84)
作者:鱼陇曼衍
大皇子陆穰亦拾起一盏宫人奉的新茶,吹拂了浮沫,略呷了一口。
南炀王府
含章宫, 宝爵台。
此处是宫中制高点,乃陆朗处理常务和颐养休憩的处所,甚少召见过陆羡。往常他只有下朝往西邸时会路过此处。
陆羡入门时, 对着周遭环境,颇有些陌生,不免眼观鼻, 鼻观心。
陆朗放下一沓折子, 等陆羡近前, 方才开口。
“朕本欲细细择出皇子在南境建藩王府, 替北霁掌着南疆的大小事宜。你既自请,朕便允奏。兹事体大,你可挑出几个称心的人, 带过去助你开府。”
“儿臣全听父君差遣。”
“朕思来想去, 若那个庾家儿郎还愿意跟着你,便带他去吧, 与在京中的品位和俸禄相当,也不算怠慢。你当明白,朕在南境设藩镇,便是为了来日南北一战开路。上一回东瓯临阵避战,我数万大军往来平白折损, 你有失察之责, 朕没有罚你,是因为当初你本也是临危受命, 朝中微词大抵不该你受。”
陆朗竟有些宽慰之辞, 陆羡实在讶异。
“况预备好兵分几路, 算準与东瓯的斥候卫迎面相对,实有先见之明, 减轻了北霁军的损失,这一点,你做的,倒也不错。”
陆羡躬身插手而立,听闻出话中罕有的关怀之意,垂首间一时凝噎,未能及时回应。
半晌,陆朗又极突兀地附上一句。
“南境不似北地寒凉,你正好借着机会,调养调养身子,朕会从太医院拨一人跟着你过去立府。”
陆羡顿了一顿,应声称谢,“儿臣谢父君关怀。”
“至于王家的婚事,前日太尉下朝后不请自来,在宝爵台跟朕剖白,自认门楣有玷,配不上与宗室的这桩姻亲,倒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你且在南境安生待着,你的婚事,朕和葳蕤夫人会再替你瞧瞧。”
“儿臣遵旨,只是身兼重责,婚姻之事,儿臣以为不必太过紧迫。”
陆朗嗯了一声,便摆手要休憩,再无旁的话。
陆羡匆匆告退。因着陆朗这番话,中涓送陆羡出宝爵台时亦是格外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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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羡当然明白,今日父君待他和煦,并非转性,实则借了他这柄刃,捅出王氏的疏漏,便能大大削弱朝中大皇子派系的势力。同时还一举试炼出一位纯臣——按察司使周勃。其身无背景,更好供陆朗在世家势力的夹缝中拔擢差遣。
陆朗近日最忌惮的,便是这位往常最放心的大皇子。其于朝野中的声望,这储位颇有非他不可的意思。陆朗自是不能让这种局面存在过久。
陆朗虽封了陆羡做南境藩王,还择了最富庶的南炀替他立府,但却并未划分藩国界限。
换句话说,他就是个有名无实的藩主,到了南境无一兵一卒,无食邑税收,如何拿捏的住地县的官员。
陆羡此番多的是无形的仗要打。
父君当真垂怜了麽?好像他和大哥此番,都损失了不少。
陆羡複盘一番,不得不在心中敬服他这位父君的缜密心思。
他尚还差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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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陆羡便携西邸府中衆人轻车出长安,往南炀去。
陆羡掀帘望出去,此间正是仲夏时分,朱雀大街一线皆是榆树枝繁叶茂,如亭如席。
他没有太多不舍。
庾缗下朝换了常服,在四方馆前的出城必经之路上持柳枝而待。
“臣恭送南炀王殿下,此去山高水远,一路珍重。”
陆羡闻声,见是庾缗,便匆忙下了车。他朝身后略行一眼色,示意不要跟上前。
“庾大人杨柳之思,在下心领,不胜感激。”
“臣等着殿下归来的一日。”
陆羡听来莞尔,便想打趣一阵。
“这话听上去可无经纬注疏,大人是博士,何曾见前代外放的皇子有召回的一日?”
“若是南炀王殿下,臣,有这个信心。”
“好,孤借你吉言。”陆羡琅声笑得肆意
他二人谈话处离车队尚有一段距离,卫绾与周围的人皆面面相觑,不知何事令主子如此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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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宁宸宫,隐园。
“陛下,这酒莫要沾这麽多,陛下这般喝又要发头风。明日还要早朝,若散不了酒,奴才又要被那帮大人参上个殃国的罪名。”
裴尚揽着李澹要夺过他的酒爵,年轻帝王正散发卧于几上,魂神恍惚。
为免口舌,裴尚转首使一眼色,屏退了其余宫人。
李澹半睁着,眼底浑浊,见眼前少年的笼冠下面容清婉白净,又一幅扭捏样子,似想起了什麽趣事,一面含笑,只口中喃喃。
“放肆,你哪里有这麽大的能耐,前日在园中引筝,风分明往东面吹,朕反让你往东行t,你都不敢偏西半毫。谁会怪到你这麽个怂胆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