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24)
作者:鱼陇曼衍
“可是——”,那金佑吉还未说完,陆羡已是充耳未闻,疾行至主将营帐。那幕帘间一明一熄,想是即刻已歇下。
“好生奇怪,这三皇子从前养在海岱一向不问正事,只当个散仙似的人物,如今怎得如此上进。”金佑吉年纪尚轻已因军功显名,在北霁担了要职。羁旅在外多年,于宫闱之事并不能事事参透,近乎迟钝。
属官拂髯略笑了笑,“你当他是上进,可哪次领的是美差?都是些苦熬的,若说这些年陛下着三皇子做的事,细想来竟与我等臣下也并无分别。这三皇子哪是上进,只是没得选罢了。”
他二人望向主将帐营,皆是一阵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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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便要出征南下,陆羡正于围场清点兵械,郎官们俱在下首操练士卒,阵势已具规模。
陆羡将铜钺置于器架最首。又解下腰身佩剑,正用布帛擦拭剑囊,跟了他这麽多年,终是有些陈旧了,纹饰皆被磨光,似蒙了层薄雾。
他盯得出神。
这把剑,应是他周身唯一不必敛藏的利刃。
后颈忽地被人擒住,陆羡立时用剑柄反手杵向来人,出招在毫厘之间。
“大哥,你要不要出手这麽重啊?”来人是陆羡身边自小跟随的亲卫——卫绾,龇牙咧嘴一阵,正是少年意气。
“刚才我若擦拭的是剑刃,你已经死在我剑下了。所以,下次别玩这种小孩儿把戏。”陆羡拍了拍卫绾的后脑,露出个近乎假面的笑容,只逗弄他。
两人刚要斗嘴一阵,卫绾似有难色。
“你日日在城西也不归家,有一事我也是今日早朝后才从宫里得知,那李沫棠向陛下讨了个征南的属官名头,带着万余陇西兵力,要跟着咱们一块儿去信饶平乱,陛下应允了,还对陇西李氏赞赏有加,眼下已跟来驻防营了。你好自为之吧,我瞧她就是沖你来的。”
卫绾噙着笑意,正欲作壁上观,想看眼前这冷面郎君如何应对。
“她来便来了,与我何干,战场刀剑无影,难道我还要分心护着她不成。”陆羡漫不经心的应声道。他本就不识李沫棠。
“你说得倒轻巧,自打那次东观春宴,神明台下你无心挡了那谁一箭,长安城里明里暗里想求你回顾的贵女可海了去了。二殿下那个剌头如今要恨死你了。此番南境战事,他与大殿下倒是按兵不动,都知道北霁从未在南面打过仗,路数皆不清楚,是故隔岸观火。你可警醒些罢。
还想着你怎麽自请离京平叛,非得自讨苦吃。我看你一个孤家寡人就是想避着。
为了躲那些峨眉粉黛跑去打仗,真乃古今奇男子也。这下好了,来了个千里追亲的,看你还怎麽躲。”
陆羡终是没隐忍住,粲然露出个极狡黠的笑容。于这豔阳之下,倒叫卫绾心颤。
他家主子多久没有这般恣意的大笑过了。
“旁人不懂我,你还不知?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那陆羡偷偷凑近,在卫绾身边沉声耳语,竟如鬼魅般摄人心魄,旋即往大帐行去。一身劲装背手而行,真真是皎如玉树,好不潇洒。卫绾突然觉得,这些女人还是挺有眼光的。
不过卫绾也并非妄言,陆羡的确无暇顾及各府女眷送到西邸的请柬拜帖,若是一一应下,想来应比上朝还累。
征战虽有风险,于他而言,这宫墙之外,无论何处,皆是洞天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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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出征平乱,陆朗将北霁军与陇西李氏屯戍的兵卒共计三万拨给陆羡,人数实有些捉襟见肘。
陆羡展开南境布防秘卷在案头琢磨。信饶南北即为北霁、南樾边境,东部为侨地襄城、江左一线,形成三面围合之势,此番显然是南樾斟酌后的选择,信饶此地,t士族势力不曾渗透,靠地方的豪强流寇独大,在南北俱休战时,茍延残喘了一阵。南樾算準了先啃下这块无主之地,率先向北境蚕食。
若事成,则对付襄城、江左亦可如法炮制。
陆羡前去信饶无非达成两个目的,其一,形成威慑,致使南樾休战,其二,与地方势力合谈,至少应达成平衡之势,不致进一步损耗北霁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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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意星夜赶赴信饶,那李沫棠已着戎装换了钗裙,不施粉黛,与陆羡、卫绾皆是策马而行。
“李姑娘骑术不错啊,不过战场上人命不值钱,可不是你们女子闺阁里的花活那般儿戏,姑娘切莫大意。”卫绾见李沫棠始终未居人后,不曾落下,骑艺不输营帐里的男子,故打破一路沉默,夸饰了几句。
谁知李沫棠竟冷笑一阵,姿态甚高,“我自小便随父兄习武操练,虽未真上过战场,却也因战事经历过亲眷离散,天人两隔。若说我不知战场轻重,还不如说卫属官对女子——有些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