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218)
作者:鱼陇曼衍
“那庾侍郎呢,可有斥候来报?”
卫绾逞着耐心回他,“尚未,他们走的比我们久,就是控制了那处盐井,也得算上取盐、折返的路程,哪有这样快。”
陆羡皱起眉,回头打量近处有些散漫的队伍,“将士们情形如何?”
“自然有些疲累。”卫绾不再调笑,正经说来,“如若长期缺盐一段时日,就算是过两天出了山,到了襄城脚下,真相持起来,咱们的人未必顶得住。”
“让庖厨今夜烹羊宰牛,多用些胡椒,即便是清煮,也要补充好体力。”陆羡沉声吩咐道。
晚间篝火燃起,陆羡亲自在炖好的汤镬前,给每一位士卒分派肉汤。如此不停不休的忙碌了近两个时辰。
卫绾看不过眼,知晓他又有些自责情绪,凑上来夺过他手中的大勺,“你快去歇歇吧,大家见是南炀王殿下亲自给他们分食,一个二个可有劲儿了,恨不得马上就奔到襄城跟前。”
陆羡闷头干活半晌,顺着他视线朝山谷间望去,所有人的声响,所有人的心气儿,各处的篝火都明如白日,将士们席坐于山石或是帐前大快朵颐,丝毫不见颓唐之色。
他从来没有这麽急切的等待一个消息。
身边的这群人,是家中的儿子,有些还已做了父亲。
他自己心中的天下再广阔,在这帮将士的心中,也许一家齐整和乐便已足够。
兵役于他们而言从来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天下早一日安平,若家中能自给自足不缺银钱,这些儿子和父亲就能更多的守在宅院里。
那就是他们要保护的天下,守卫的江山。
谁又有资格说那天下太小呢?
陆羡随意坐在一丛篝火前,第一次彻夜未眠,卫绾见拗不过他,又知他想独处,拿了件风氅出去给他披上,便回营帐里一样陪他清醒着。
谋算太多,偶尔也要看天意如何。陆羡自小知道事情一体两面,有人前的体面,就势必会有人后不得而知的难处,是故从来不会钦羡他人,也不会看轻自己。
他仰头倚在有些潮湿阴冷的崖壁上,面前是火,身后是隐约的凉意,烘得太舒服想睡去时,便能被激得清醒些。
直至晨光熹微,山涧嵌着的月轮淡淡的只剩一轮灰白,渐就要隐去。
陆羡仍还清醒着。轮值的侍从不忘时常过来给他的篝火添些木柴,山中气温低,裹着风氅方才无虞至清晨。
他发丝亦被露水濡湿,打起几绺贴在鬓角,显得面目愈发瘦削淩厉,让人不敢近前。
“报——”。
远处有人手持斥候旗,风尘仆仆而来。
陆羡眸间瞬时亮了。
那人急不可耐便跑至近前,“殿t下,成了!”
“你说什麽?”陆羡喜不自胜,便要起身庆贺,“太好了”。
“本以为会有郡丞府的人接管,谁知我们寻到那处时,周围只伶仃几个衣着简朴的人看守,像是豪族的家丁,且不见制盐的场面,像是许久未动工。这帮人道行太浅,身上亦没有功夫,轻易便被控制住了,我们的人已经把盐井控制起来,临时贮存再运来还需要些时间,殿下尽可安心了。”
“可有探得是何人在看管?”陆羡问。
“我等佯作南境的流寇盗匪,不敢随意攀谈以暴露北地的口音,怕打草惊蛇。只记得那帮人身上做工用的巾子,倒是隐约都绣了一个“沈”字。”
不是玄,亦不是郅,这襄城太守亦不姓沈,倒是扑朔迷离。
不过防守如此薄弱,恰说明了此地还未被有兵力的人侵占。
“孤立刻下令,北霁军原地等候庾侍郎,此间补给后,立即便行出山中,向襄城去。”
“是,殿下。”
*
晌午后,庾缨一行终是紧赶慢追,折返回山涧,跟着的马车上撒了一地雪白的盐晶还泛着潮气。
“殿下,下官前来複命。”庾缨来时,真如天神降临,“一切顺利,剩下的人也在路上了,我等扮做匪寇将那盐井附近萃好尚未送走的盐桶均运了回来,这是其中一部分,应足够大军抵达襄城了。”
庾缨朝后首的车驾上望去。
陆羡忙近前去迎,“做得好。”
他接着问,“只是襄城中,哪一处商户最会做盐业的买卖?”
“在南境时,襄城来往通商颇盛,倒是有所耳闻。城中商会之首的沈氏,最早就是靠贩盐且流至海内各处,发的家。”
“那也就是说,这沈氏应当有这萃盐的技术。”陆羡撚起马车边上那些已制好,尚未来得及运走的盐粒,其炼制的技术的确纯熟。
“对他们来说应是不在话下。”庾缨回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