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涉水而来(85)
作者:雾圆
“什麽?”
“你说谎了。”朝露一字一句地说着,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尖,“方才望山君问你,你为何不说实话?”
江扶楚怔了一怔:“你体内力量有些诡异,我吃不準,还是确定些再说的好,万一仙尊以为那是什麽邪术……”
“我说的不是这个。”
事到如今,朝露真的不知道他是迟钝还是故意装傻。
她担惊受怕地过了这几天,竟叫他一两句含糊了过去,试剑大会几乎已经结束了,就算江扶楚不想多说,她也必须将这块血淋淋的伤疤揭了。
做都做了,实在顾不得这许多。
见她面色严肃,江扶楚便敛了面上的微笑,静静地看着她问:“那你说的是什麽?”
为什麽,为什麽他非要逼她说得这麽明白?
朝露心慌了一瞬,随即被一种莫名的恼怒占据心绪。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说的是,在那棵松树上,”牙齿在发抖,她尽力压抑,不想叫他看出什麽来,“……你为什麽不告诉仙尊,是我推你下去的?”
江扶楚垂着的睫毛忽然抖了一抖。
他低着头没有吭声,而朝露全身的勇气都用在了说上一句话上,此时再说不出旁的来。
室内一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当中。
朝露绞着手指,猜测着他的反应。
他会愤怒吗?会落泪吗?
会咬牙切齿地摇晃着她的肩膀,问她为什麽要这麽做吗?
我可以与你同死,你为何要背叛我?
难道是我对你还不够好?
臆想中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句又一句,朝露听得心情莫名,恨不得擡手捂住耳朵。
可她知道,那些声音是从她识海中冒出来的,就算捂得再紧也无济于事。
江扶楚忽然轻笑了一声。
朝露原以为这是自己的幻听,不料下一刻,一只手就落在了她扎得不精心、又睡得淩乱的发上,像从前一样揉了揉。
“你说什麽傻话?”
江扶楚沖她笑起来,双眼弯弯,他很少笑得这麽开心:“就算是愧疚,你也不必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当时情态紧急,我真的是……自己愿意的。”
他在说什麽?
朝露紧蹙着眉,却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而他继续道:“你不必担心,想是崖底太深,未被貍力吞噬,下坠时我恢複了些灵力,没有摔得很厉害。暗河之下不过煞气浓了些,我与那些怨灵缠斗许久,才受了伤……也不是很重,现如今都好了,你看。”
他伸出手臂凑到她的面前,
流血的伤口已全部消失了,连痕迹都没有剩下,朝露的目光在他光洁的小臂上转了一转,落在他的手指上。
那枚青草指环仍旧在他的食指上,碧翠如昔。
不对。
她攥紧了手指,干燥的枯草戳着手心。
她想要出言反驳,却连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
崖上风声呼啸,江扶楚忽然对她说起枕下的桂花糕食谱,说起新磨的玉篦,让她一定要好好生活。
不对,那不是安慰!
——比起安慰,更像是嘱托。
嘱托?
可是只有远行之前,才需要嘱托啊。
那时,他还解下了自己手腕上缠的长带,系在了常寂的剑柄上。
江扶楚心细如发,就算她不说,他难道察觉不到树干将断、只能容下一个人?若非他自己知晓自己将要坠崖,又怎麽会解下那条长带?
——他根本没有想别的,在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朝露闭着眼睛伸手推去,却根本没有碰到他。
只有指尖感受到了那件外袍的触感。
为了不叫她阻拦,他没有回头,最后也不过是小心地触碰了她紧抓着常寂的手背。
白衣身影被深渊吞噬,树枝试图挽留,只撕扯下了他的一块衣摆。
雪中何以赠君别,惟有青青松树枝。
从清阳山回来之后,朝露满心不安。
怕他死掉,怕此局作废,怕完不成任务、弄巧成拙。
但这一切她在动手之前就想了千遍万遍,原不该如此痛苦的。
而此刻,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失魂落魄的缘由。
她没有碰到他,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朝露惨白着面色看向江扶楚,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江扶楚有些不安地唤她的名字。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温柔的呼唤,朝露,朝露。
为什麽、为什麽在生死之际都要做这种选择?
你难道就不想多问一句,我是不是真的想要推你下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盘算都非常滑稽,就算她自己克服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愧疚,下了自以为是的“狠手”,也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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