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77)

作者:萧小船


酒入杯中,溅起一点涟漪。

两只杯子碰到一起,随后一饮而尽。

酒入吼中,先是一点点酸,再是甜,甜味厚重,回味时,那股还没酿好的涩意涌上来,酸甜苦三味混杂,最后舌尖残留的,只有淡淡的,梨花的香。

“果然是好酒。”孟云客又倒了一杯,轻轻地嘬饮,“从小你就喜欢梨花,想在府里都种满梨树,可裴伯母却不让。沙场上拼命的将军家眷,都格外虔诚,梨与‘离’同音,不吉利,伯母关切伯父,不许你在府里种梨树。后来你长大了,裴昭大哥给你在外面买了偌大的院子,种满了梨树。你封怀王也不愿意走,那儿就成了怀王府。”

那酒不烈,却很让人醉,孟云客一双眼雾茫茫的,笑得失了神:“我记得……怀王府的梨树都是你亲手种的,你说等花好了,你要酿梨花酒,第一个就送给我,裴昭大哥只能做第二个。裴昭大哥听到,三天没有理你,你急得上蹿下跳,来找我想办法,在他生辰那日亲手做一顿饭,给他赔罪,后来……”

裴缓失笑,接着道:“后来厨房整个被烧了,你的裴昭大哥被气得够呛,可看到自家弟弟一脸灰,突然又生不起来气。”

“你看裴昭大哥面色松动,急忙说,到时候酒好了我们一起喝。”孟云客眼泛泪光,举起酒杯,“我敬你,裴昭大哥。”

孟云客定定地看着眼前人,他那惯来挑起的眼尾慢慢地放下来,嘴角轻抿,清冷无极。

他的眸中有什麽东西在碎裂开,可他控制力极强能将其好好地压住,只洩露一星半点。

“你是什麽时候知道的?”

“赵猛……曾给过我一封信,是成之留给我的,那时我便知道成之已经不在了。我进宫去见父皇,父皇告诉我,裴成之中毒身亡,而父皇自己也中了毒。为了不引起朝堂纷争,他只能压下消息。”

孟云客看他,道:“成之被人害死,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一个交代,才不辜负我与他相交一场。父皇不让我大肆调查,我便只能暗地里行事。也是我无用,至今也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

“裴缓”举高酒杯,琉璃透明,映出一双眼。

那双眼形状和他的一样,却总是弯弯带着笑,像是讨好他的可怜小狗。

那个人总说,他就是兄长的小狗,一辈子跟在兄长身后,什麽也不怕,兄长会庇护他一生。

可就是这样的小狗,怕疼怕伤娇气的小狗,割开自己的手臂,将全身的血换给了兄长。

那该有多疼。

赴死的他该有多怕。

“裴昭大哥……你为何会以为自己是成之?”起先孟云客还觉得裴昭像是故意为之,后来旁观他种种行为,确信他不是装的,裴昭是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裴缓,就是成之。

裴昭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也是最近几日才清醒过来,想起来自己究竟是谁。”

吉祥坊里,左炎坟边,他的血流了那麽多,一次一次地勾起他内心深处关于失血的记忆。他被掩盖、被模糊的过去,也逐渐清晰。

他是裴昭,字怀之。

是青云直上的状元郎,是裴家引以为傲的长子,是长安最明媚的月亮。

是裴缓,裴成之的兄长。

所有人都说他是裴缓,一层一层的迷雾在他身上遮挡,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是裴缓。

可偏偏有人穿过层层的迷雾,看清了他的心是谁。

——“怀之,你在哪儿?”

那轻柔的声音在耳边盘桓,裴昭笑了笑,将杯倒满酒,举起来敬眼前人:“子毅,我替成之谢谢你。”

孟云客被这一句话震得落下泪来,他咬咬牙,反手抹去眼泪,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三皇兄马上就要啓程去两江,机会只有这一次。”

若是让孟钦就这麽去了两江,裴昭、裴缓的事情就兜不住了。一切一触即发,孟云客也是没法,才在这个关键时刻找上裴昭。

裴昭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来找我之前,见过陛下是吧?”

孟云客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是裴缓不喜欢的,却是裴昭喜欢的。

陛下给他赐香时,赐了一味龙涎香在里面。

裴昭陡然想起在乾元宫时陛下说起裴缓不喜欢龙涎香的过往,那时陛下其实就在点着他的身份,也在引导他想起自己。

陛下需要裴昭归来,却又不敢说得太直白刺激他,想来那些有关于裴昭、裴缓中毒的事情,都是陛下编来安抚他的。

孟云客愣了一下,点头:“是。

“昨日父皇让三皇兄去两江,离开宫后,我一个人来了怀王府,站在后院的墙角,看了很久的梨树。三皇兄若从两江回来,等着他的就是太子之位,那时我再想给成之讨回公道,也很难逆天而行。唯一的机会,就是让他在两江犯错,罪无可赦的那种错。我心里有了几个计划,正想来找你,不过还是有些犹豫。这时父皇身边的梁公公亲自来了我府上,带我去城郊的一处极隐秘的庄子,在那儿,我见到了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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