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野望(9)
作者:匹萨娘子
这份憎恨,这份痛苦,永远不能平息。
姬萦拿起木匣打开,两个可移动的皮影人出现在匣中。一个是身穿青衣,有着胡须的大伯父,一个是只有他膝盖高,梳着两个对称发团的小女孩。
松针汤的雾气洇湿了眼眶,她用力眨了眨眼,拨动着两个皮影人忽而靠近打闹,忽然分开斗气,皮影人的脚下发出清脆乐声,组成一首悠扬的曲子。
一曲终了,咔嚓一声,木匣中的夹板弹开,露出内里的天地。
一条栩栩如生的翠龙在玺印上威威生风,她偷来的的那些小玩意却不见蹤影。
她拿起那枚绿得妖豔的大石头,打量着上面翠绿欲滴的飞龙,带着疑惑将其翻了个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醒目地映入眼帘。
即便是年少无知的姬萦,也知道这是什麽东西了。
在传国玉玺压着的匣底,姬萦发现一张字条,上面有她最熟悉的笔迹。
“勿回首,勿停留。”
“前尘种种,皆为虚妄。”
“但愿吾女,平安喜乐,永永无穷。”
土锅中的汤烧开了。变了色的松针围绕在切碎的块茎周围浮沉。松针特有的清香带着锅中热气,温柔抚过姬萦脸上的泪水。
她深吸了口气,用衣袖蛮横地在脸上擦了两把,将母亲最后的叮嘱连着传国玉玺一起放回夹层。又盛起滚烫的松针汤,呼呼地吹了一会,狼吞虎咽起来。
她会活下去。
哪怕身处恶鬼横行的地狱,也会拼尽全力活下去。
……
没过多久,下雪了。
白茫茫的绒毯铺遍天坑,藏起了所有生机。
姬萦在木床上铺满所有能找到的干草,抱着木匣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下雪前储藏的块茎松针是她最珍贵的财宝,被小心翼翼堆在墙角。
冷的时候,饿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她就打开木匣,用冰冷僵硬的手指奏响那首寨中流传的歌谣。
风雪总会过去的,春天也迟早会来。
一天天,一夜夜。
石头上的正字越来越多,她的头发越来越长,衣裳越来越破。
雪停了,枯黄的草地露了出来。不知不觉,鸟儿清脆的鸣叫又在晨间重新出现了。
天气暖和之后,姬萦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洗了,拆了露出大拇指的锦鞋,用来补衣裳上的破洞。她的发髻淩乱不堪,干脆散开之后任其生长。
她将蚂蚱串在树枝上火烤,制作简易陷阱捕捉野兔,从草木灰里提取焦糊糊的盐。
她赤着脚走遍山谷,寻找纤长硬质的荨麻。
荨麻长满毒刺,她的双手总是伤痕累累,又痛又痒。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就把双手浸在溪水里,冰冷的溪流能够缓解双手的不适,稍微好过一点,她就又拿起泡过的荨麻,用石头不断锤击。
锤击后的荨麻除去肉质,梳理通顺,悬挂晒干,后期便能制作绳索。
有了绳索,她就能逃离天坑。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
锤击的声响在溪畔响彻不停。
那块写满正字的石头,就在不远处陪伴。
当溪水重新变得刺骨,木屋中晒干的野菜块茎已经快堆不下的时候,姬萦知道,秋天又来了。
她加紧晒制荨麻,想要在冬天再度来临前做出绳索离开天坑。
一天傍晚,太阳已经落山,姬萦却还在溪边捶打荨麻,为了补上昨日下雨耽误的进度。
那块铺放荨麻的石块,已经被她捶打得凹凸不平。
不知何时,少女的头发已经长到腰下。
散落的乌发遮挡了视线,姬萦正要拨开头发,忽然听见猛兽的咆哮,接着是重物坠落的巨大轰鸣。
姬萦倏然擡起头来,茂林挡住了视线,看不见对面情况。
她放下手中的石头和荨麻,从溪边站了起来。
那一声巨响之后,再无异动。
半晌后,她转身回到木屋,拿出生鏽的斧头,小心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穿过树林,姬萦来到天坑边缘。
地上满是折断的树枝和掉落的绿叶。一辆坠崖的马车静静躺在狼藉之中,两个车轱辘从车上解体,滚出去很远。拉车的那匹马,已然断气,身上还留有某种野兽撕咬的痕迹。
勉强保留原型的车厢大幅倾斜着,车厢一角深深陷入泥泞的地面。一抹靛蓝的衣角藏在虚掩的车门中,姬萦犹豫片刻,握着斧头靠近马车废墟,全神戒备地拉开车门。
一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少年倒在杂乱的车厢之中,桌椅翻覆,书册翻开,几片碎裂的烟青色瓷片散落在少年手边。少年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一支黑色的箭矢插在他的胸口,鲜血染红了衣襟上的飞鸟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