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不善(260)
作者:第一只喵
酸麽。康白下意识地揉了揉,再擡头时,她已经取出画笔开始画了,她仿佛很容易抛开杂念专注到手中的画笔,只是一眨眼间,她的神色就不一样了,眼中再没有别的任何事任何人,只是挥着画笔全神贯注的画着,映着飘摇灯火和满壁毫无装饰的佛陀,隐隐也是宝相庄严。
康白扶着脚手架仰头看着,不知不觉也忘了一切,时间过得极快,一眨眼她已完成手头的半幅图,带上去的墨用完了,叶儿正在另一头描画莲台、经幡等物,因为太专心,并不曾留意到这边的情况,她收了笔装进围裙的袋子,拿起墨钵便要下来,康白连忙爬上去几格,伸手来接墨钵:“我来吧。”
苏樱擡眼,骤然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心里突地一跳。一剎那间无端想起了裴羁,下一息定睛细看,却是截然不同另一张面孔,定定神含笑绕开:“没事,我自己来。”
三两下了脚手架,墨是提前研好兑好的,一大桶放在角落,苏樱走到近前正要拿,康白已经先提起来帮她倒,如一线溪流,不紧不慢注入钵中,苏樱垂目,也许康白在场的缘故,今日里总会无端想起从前的事,急急找着话题:“可惜明天不能再去拜会曹师了,今天其实与他谈得挺投机。”
又蓦地想起傍晚时在河边看见的背影,真的很像裴羁,但不可能,裴羁怎麽可能出现在这里?况且那个背影,也是当地男人的衣着打扮,就更不可能了。
石牌楼集市。
夜色越来越深,外面的喧嚷声却越来越高,沙州白天酷热,没法出门,当地人都已习惯在夜间纳凉嬉戏,况且这里又是集市,摊贩衆多,于是满耳朵都是人们喝酒赌赛的响动,怎麽也无法入眠。裴羁披衣起来,悄无声息走出房门。
不知第几次想起苏樱。她在哪里?在做什麽?有没有想起他?不求像他这样时时刻刻想着,只要有那麽一小会儿,偶尔能想起他就行了。
胸口贴着的铜钱又开始灼烧,就好像她就在附近似的。但,又怎麽敢如此奢望。裴羁慢慢取出铜钱,镇日摩挲,带着润泽的微光,铜钱后贴胸放着的,还有一卷圣旨。
他向太和帝求的赐婚圣旨。御笔写着他和她的名字,加盖玉玺,无可推翻。裴羁慢慢取出来,上面短短几十个字都已经烂熟于心,却还是忍不住一个字一个字无声又读下去,如此,才仿佛能对将来多几分笃定的把握。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尽管她不知道。他会找到她的,夫妻,便该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都在一处。
“郎君。”院门外张用匆匆走进来。
裴羁收起圣旨,擡眼,张用带着几分尴尬转过目光:“张法成刚刚去四条街了。”
裴羁压眉,四条街距此不远,是百姓所居之地,张法成深更半夜到这里做什麽?
梵音寺,经洞。
墨汁倒了大半钵,再满的话就不好拿了,康白放下墨桶,接上方才的话茬:“我与曹兄相识多年,对他还算了解,他并不是不欣赏你的才华,只不过眼下他还接受不了女徒的事情罢了。你放心,我这些天都会留在城里,待风头过了,我再陪你去拜会。”
苏樱心里熨帖,又觉得奇怪:“康东主不着急赶路吗?”
“不着急,先把经幡的事办完。”康白笑了下,此行本来就是为了找画师,有她引荐,想来很快就能找到,那麽他也就不着急回长安,甚至可以画完后就在当地雕版印染,到时候让商队送回去,他留在沙州也不是不行,“我来这一趟,主要也是为了经幡。”
但她既要避风头,也就没法带他去拜会画师,岂不是耽搁他的正事。苏樱想了想,转身往角落放纸笔等物的小桌走去:“那麽我把剩下几位的姓名住址写给东主,东主可以自行拜访,免得耽搁了正事。”
康白擡步跟上,她蘸了笔一挥而就,吹干墨递过来,康白接在手里,入眼便是一纸飘逸的行草,原来她的字,与她的画一样好。也是,她还能有什麽不好呢。
心里忽地一动,康白转开脸,看见桌边靠墙放着半桶湿泥,极力想要找个话题,便指着问道:“这是做什麽用的?”
“我想试着做做塑像,”苏樱顿了顿,觉得难为情,脸上有些热,“泥水总是调不好,不是太软容易变形,就是太干容易裂,试了许多次都不太好。”
泥水配比乃是塑像师密不外传的技艺,哪里就轻易让人学了去呢。康白余光里瞥见她微红的脸颊,心跳越觉得快,低声道:“将来拜了师,自然就会了。”
“除了这个,还有许多也不大行。”苏樱笑着摇头,“我原想着既然能画,塑像应当也容易上手,试过之后才发现两者截然不同,塑像似乎更重骨骼框架,乃至言谈说笑时肌肉的走向都要考虑,我作画重神韵,写实总差点意思,再有就是女子的骨相我还勉强算得熟悉,男子就全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