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仙骨(56)

作者:木秋池


她辛辛苦苦折腾这一趟,又是摔落进泉池,又是被人参怪围攻,险些都要没命回来,虽不是为了讨他的感激,却希望他能开心,高兴,得偿所愿。

可他这是什麽反应?好像她不是在帮他,而是在羞辱他、嘲讽他。

流筝也有些不高兴了,拼力挣开了他的手。

季应玄转身,见她眼里竟蓄满了泪,笑时的梨涡不见了,目中两汪清泉被月光照得潋滟透亮,正伤心地瞪着他。

伤心……她有什麽可伤心的,她也会觉得伤心吗?

两人僵立无言许久,流筝眼里的泪终于蓄不住,沿着两腮滴到地上。

她含着泪说道:“你我认识了这麽久,互相救过命,过了几回生死,你怎能像看旁人一样看我?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知道你只想修剑道,所以才去找灵参,想你也能长出剑骨,绝没有任何想要羞辱你的心思。”

“我知道凭灵参生出剑骨的际遇实在罕见,你不敢相信,怕结果会令人失望。但这灵参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试一下总不会有什麽坏处,如果不行……如果真的不行,等我从掣雷城找回哥哥,一定会帮你想别的办法……”

分明自己很生气,可是一开口,还是忍不住劝他。

她觉得这副模样实在是狼狈丢人,想擡起自己的袖子擦一擦,却拣不出一片干净的地方。她的袖子上全是人参怪的红果浆,险些又把她熏了个倒栽葱。

于是她气鼓鼓地扯过了季应玄的袖子。

他的袖子又宽又干净,她要狠狠给他揉髒,将眼泪鼻涕一起抹上去,还有人参怪那闻一下能晕十年的恶心果浆,一起蹭上去!

叫他知道这万年灵参可不是这样好采的!

然而衣袖的布料尚未蹭到她的肌肤,却有一双沁凉如玉的手先捧起了她的脸,指腹轻柔地落在她眼下,沿着她的卧蚕轻轻抹过,拭掉了她眼里的泪水。

直到将她眼里的泪水和腮上的泪痕全都擦干净。

“疼不疼?”季应玄问她。

流筝不明所以:“嗯?”

他的指腹向下,停在她脸上那道红痕的一端:“眼泪是鹹的,伤口撒盐,难道不疼吗?”

是有些疼,只是被他气得顾不上了。

流筝声音闷闷地说:“一点小伤,好得很快。”

她的眼泪像滚灼的热酒,浇灌在季应玄心头的千尺寒冰上,独自滋啦作响。

他努力回想曾经受过的折磨,回想被一柄屠羊刀剖走剑骨、贯穿心髒的感受。

他奄奄一息的身体被推下地隙。

业火卷起的罡风烧焦了他的衣袍与皮肤,他以血流不止的骨肉投入业火,听见自己血管爆裂、经脉齐断的声音。

血肉烧烂了,接着是他的舌头,他的眼睛。

在他只剩下一副骸骨时,不知从何处捞到了一枚红莲的花瓣,那花瓣能保他不死,却不能为他消除疼痛,他空洞的嘴里衔着那枚花瓣,在业火岩浆中横游了七七四十九天。

那时他发誓要将雁家兄妹千刀万剐,使他们同样遭受被活剖剑骨、业火焚身的疼痛。

彼时的痛感犹在眼前,可是为何……为何只是碰到她的眼泪,他就于心不忍了?

惊惶与迷茫中,一只纤柔温暖的手抚过他眼下。

犹沾着灵参果浆的微微腥气。

流筝问他:“你为什麽也哭了?”

季应玄转过脸去,低声如喑:“我没有。”

流筝知道他自尊心脆弱,没有追问,反安慰他道:“其实我没有特别生气,只要你肯试一试灵参,我就原谅你。”

季应玄垂目苦笑道:“有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脸上的伤还没愈合,这就要原谅我了麽?”

流筝说:“我本来也没有怪你。我的伤不是你弄的,受伤的时候你并不知情,我总不能怪你救驾不及时吧,那样也太无赖了。”

她又扬起了嘴角,梨涡轻动,扯得那道伤口更加红豔。

季应玄因为她的话陷入了沉默。

他曾受过的折磨,并非流筝亲手施与,她亦对此毫不知情,为何她能如此洒脱地说原谅,他却偏要怪罪在她身上?

季应玄突然问她:“你是不是很怕疼?”

流筝当然不肯承认:“不是!”

季应玄说:“我觉得你还是怕疼会比较好。”

他心中想,只要她说怕疼,今日便不剖她的剑骨了。毕竟她将自己搞得这样狼狈,已经很疼了。

流筝却将双眉一扬:“说了不怕就是不怕,堂堂剑修,粉身碎骨也不怕。”

季应玄:“……”

她对眼前危险这过于迟钝的感知力,有时候也挺让人手足无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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