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淩擡手一比：“不必多礼。”

周围原本吵杂的交谈声顿时安静下来，偌大的殿内剎那间寂静无声。

昊淩继续开口道：“想来扶光君去请上神时已将本君所为之事告知与你，本君便不再多言，撼阳。”他唤来身边的仙侍：“将那木簪拿去给上神，确认是否是上神之物。”

撼阳躬身点头，手捧木簪朝白阙走过来。

白阙侧头瞥了那木簪一眼，只一眼便认出这是那日与伏珊在凡间的江面上静观日出时，被山雀衔走的那支。

原以为那是件偶然发生的趣事，直到此刻，白阙才猛然意识到这是有意为之，有人故意在背后给他设局。

原本坦蕩的心顿时紧张起来。他不怕有人针对自己，只怕不知针对自己的人是谁。

他定了定神，擡头看向昊淩：“这支木簪是我的，可是早在数日前便已丢失。若仅凭此物便断言打破封印的人是我，是否太过草率了呢？更何况若我真有此意，又岂会留下这麽明显的把柄？这分明是栽赃，而且手段亦不甚高明。”

昊淩听后脸上无波无澜：“上神说的有理，只是吾这几日还听闻了一件秘事，与上神的身份有关。”

白阙微微一偏脑袋：“我的身份？”

“有人秘报本君，说白阙上神还有另一重身份，是魔君禹疆座下的四位无极侯之一，不寐侯。”

恍惚间，一道惊雷劈入白阙的眉心，那麽遥远的过去，遥远到他几乎淡忘，却在此时被骤然拉回到眼前。

“撼阳，请青陆上殿。”

随着脚步声从身后响起，白阙努力抑制住内心涌动的波涛，顺势回过头，就见殿外走进一少年。那少年身形单薄，步态不稳，走起路一瘸一拐。

按理说成了神仙，身上即使有残缺也能靠修炼修补回来，可他残得这样明显，想必是当初伤得极深，离完全恢複还差些时候。

大约是习惯性的，少年行走时一直垂眸看着脚下的路，及至站定了，擡起头準备对昊淩行礼时，余光无意间瞥见了身侧的白阙。剎那间，他整个人如筛糠似的一抖，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一边往后挪蹭，一边惊恐的大叫喊道：“不……不寐侯，白无垢！”

一股寒意顺着白阙的后脊急窜上去，白阙本能地想去否认，却否认的很没有底气：“本尊是上神白阙，你是谁？为什麽要污蔑本尊？”

“污蔑？”少年面容在极怒下变得扭曲，一咧嘴，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我是苍梧国主君之子，也是从你屠刀下侥幸逃生的唯一活口！你屠尽我全族，让苍梧变成一片尸山血海，你哪怕化成灰我也绝不会认错！”

周围顿时掀起一阵骚动。

白阙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麽，可是说的再多都是狡辩。

青陆说的对，也不对。

当年魔尊禹疆想占据苍梧国，奈何苍梧地势特殊，多沼泽瘴气，久攻不下，于是便向白阙讨办法。白阙那时刚被禹疆带回魔界不久，虽然修为低微，但具备狐貍天生的狡黠，善于算计谋划，被禹疆捧为军师，受封不寐侯。

禹疆于他有救命之恩，面对此请求他无法拒绝。他见苍梧国地势低洼，遂提议引南边的裕水倒灌入苍梧，逼迫苍梧主君开城投降。

阵营之间的争斗惯来如此，白阙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妥，直到听闻禹疆打算屠城的消息。

地方占了还不够，还要人命？

白阙慌忙追到阵前质问禹疆，哪知禹疆却像是看笑话一般地打量着白阙，同时口中讥讽道：“呦——哪儿来一尊活菩萨啊。”

白阙眼睁睁的看着苍梧几万生灵被屠戮殆尽，主君全族更是难以幸免。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他木然地站在禹疆身边，想来青陆便是在那时看见的他。

此事很快惊动了九重天，帝君震怒，派伏珊前去苍梧抵御禹疆的魔界大军。伏珊不敢耽搁，率衆赶去苍梧，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救回了被房梁轧断双腿的青陆。她将青陆交给副将扶光君照顾，自己继续追击禹疆。禹疆逃得快，转眼没了蹤影，只剩下不寐侯白无垢被她一路追至楹山。

也就是在那时，她与白阙有了初遇。

白阙并不认同禹疆的暴行，当时便萌生出离开魔界的打算。因此面对伏珊的出现，他顺水推舟，在伏珊收留自己的同时，又让白无垢这个名号在三界内宣告死亡。

一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完美得毫无瑕疵，偏在此刻被人揭露。

都是陷阱，都是算计。

他身上一阵阵的冒冷汗。

自己该如何向伏珊解释这一切？有什麽方法能够掩饰？没有，什麽也没有。此事一旦公布，不仅自己在仙界再无容身之地，连伏珊亦会颜面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