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南羡溪便转身欲行。

“等等。”任南禹低声唤道。

“怎麽了？”南羡溪不解看他。

“我第一日闻到封折曲桌上那碗水的时候感觉到有几分不对劲。”

“何处不对劲？”

“水中的毒素我思考了很久，昨日才终于确定那里面有我叔父的妖气。”

南羡溪讶异道：“你叔父？”

“嗯。”

任南禹应道：“我叔父名叫蒙夷，是北海的守护神，也是王阶巅峰的大妖。”

“王阶巅峰？！”

南羡溪有些不可置信道：“那岂不是离飞升就只差天雷这一道坎了？”

“是的。”

任南禹脸色有些冷：“飞升当日，天道降下了三十六道天雷，他以妖身之躯硬生生扛过了三十五道，却偏偏倒在了第三十六道。”

“真可惜。”南羡溪不免遗憾道。

但随后她的神色也冷峻了起来：“如果这麽说的话，你的叔父不应该在飞升当日就已经……”

“没错。”

任南禹分析道：“蒙夷既是我的叔父，也是水麒麟一族供奉的大能，他的妖气于每一只水麒麟都不陌生，经过这麽多天的观察，我已经能够十分肯定，梧叶城的毒素一定来自蒙夷的妖气，同时这种妖气一定是被某个人或者妖以某种手段得到并加以利用。”

“如果再结合今日群妖围城，我想那个从中作梗的人或妖应该还在城中，甚至还在我们身边。”

“的确。”南羡溪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已经猜出来了？”任南禹此刻有些开始暗暗惊叹他对南羡溪竟如此了解。

“嗯。”南羡溪点头道。

当然猜出来了，就在她到现在都感应不到铃铛的存在的时候。

任南禹松了松肩胛自然又随意道：“那便预祝你与明闻屿此战顺利，我已经帮不上什麽忙了，只能请你们将我对人间的那份祝福一路带着走得更远些吧。”

“那若此战不顺利呢？”南羡溪笑着望他。

任南禹身体僵了僵，随后也开怀笑道：“那咱仨九泉相遇的时候再顺道一起喝个酒呗，到时候连祝酒词都不用想了，就敬咱们“生死无愧一身轻，不负人间逍遥行。”

“生死无愧一身轻，不负人间逍遥行。”南羡溪喃喃念道，旋即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我喜欢这个祝酒词，到时候你莫贪喝孟婆汤，我们三个再相遇的时候一定要先去姜谈的地界讨几坛美酒尝尝。”

“……好。”

南羡溪走到了门口，回头时轻声留了句：“保重。”

此后沉静的目光再也消失不见，任南禹静静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轻轻道了声：“保重。”

明闻屿这边的状况实在不太好，净白的道服染上了一层层干涸的血液，汗水浸湿的长发紧贴在额前、鬓边、脖间，手腕渗出的鲜血汩汩地向下涌入人间雪的剑身，吸饱了血液的人间雪重新在寒风彻骨的半空发出响亮的铮鸣。

人间雪。

于人间看雪，落奈何浸血。

现在看来，恐怕是要去奈何闯一闯了吧。

明闻屿无声笑了笑，底下的妖怪好似杀不尽斩不完般疯狂地增长着叫嚣着，直到此时此刻明闻屿才不得不承认，纵他年纪尚轻便已傲立剑修之巅也始终不过肉体凡胎，长久的鏖战已然耗去了大量的精力与体力，最后剩下的这点灵力或许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不过好在，他没想过自保。

明闻屿握紧手中剑柄轻颤着举起剑身，雪色剑光倒映在他的眸中，明闻屿轻轻一笑，手腕自上而下极重地挥剑斩出一道弯月形的长辉，数枚淩厉的光点同匕首般纷纷扬扬地刺进咆哮的群妖间。

明闻屿用力挥完这最后一剑后便脱力地倒下了天穹，手中长剑坠在身后，不多时，如他所料想的那般，长辉尽头的最后一道弯鈎径直地贯穿了他的前胸。

人间雪落回了他的手中，明闻屿紧紧地握住一瞬，随后松松地放开，任飘蕩的清风将他与长剑短暂地围裹。

下一刻，人间雪的剑光笼罩了以坍塌的城墙为中心的方圆数十里，身处其中的妖魔鬼怪皆被兇悍的长辉就地斩杀。

做完这一切的明闻屿展开身体安静地向下坠落，眼眸里的天幕是纯净的浅蓝色，静谧祥和，好似一片轻薄的海雾，初遇时眼前所见皆是朦胧，再见时，他只觉得这不过就是一片雾，一片看清了就不再觉得美的雾。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明闻屿不着边际地想，似乎

做只飞鸟也不错。

“嘭”的一声，明闻屿终于落在了地上。

南羡溪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雪色长辉笼罩之地妖魔鬼怪尽数歼灭，然而此刻仍有数只面容可憎的妖物不曾停歇地攻击着这片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