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上苍垂怜可并不代表诅咒会就此解除。”

坎萨握着权杖缓缓朝前走了两步：

“天道虽有心宽恕达乌一族犯下的滔天大错，可毕竟达乌先祖对人皇迫害至深，若未使人皇宽宥达乌，那麽无论如何达乌人都必须再次经受弥生谷百年重複一次的灭顶之灾。”

“可是大祭司殿下”

高台下一名身形消瘦脸颊凹陷的中年男子颤巍巍地举手高喊道：

“四界皆知人皇自耗尽修为重塑人间后便一直下落不明，这其中有很多人更是认为人皇早已陨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算人皇其实早已原谅我等祖辈的过错也无从证明了啊。”

“你说的不错。”

坎萨极好地掩盖了看向台下这个达乌男人时瞳孔里的厌恶与不屑。

“人皇的确下落不明，但却并没有陨灭。”

“没有陨灭？”

“那他在哪儿？”

台下一时议论纷纷。

“他在”

坎萨笑得诡谲。

“我的身后。”

漆黑权杖骤然移离中央，被乌黑发丝遮盖住的漂亮五官苍白地低垂着，失去光彩的眸子黯得惊人，唯剩数根纤长的眼睫在无声的疼痛中异常缓慢地眨动。

像只被折断了鳞翅倒在地上安静等待死亡的蛱蝶。

“他是人皇？！”

这次发出疑问的是一个年纪稍轻的矮胖男人。

“大祭司殿下您没跟我们开玩笑吧，就他？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看起来弱不禁风也就罢了，现在还被这麽多根要人命的铁链扎穿了骨头，看样子估计也就只剩一口气在那儿吊着了。”

“对啊。”

一个衣衫破烂满手鲜血的精壮男人朝着季青临所在的方向从鼻腔里发出了深深的嗤笑声。

“就他还人皇？我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

“肃静！”

站在最前方正对祭祀台的殷婆扯着脖子晃动脑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比乌鸦叫声还要凄厉刺耳的嗓音如短刀锯木，听得在场衆人似针扎蚁爬浑身刺挠。

“大祭司殿下通达上苍无所不知，是咱们达乌族唯一可以信赖的大救星，若是有谁胆敢质疑大祭司殿下，那麽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

沿着石壁盘旋而过的谷中清风，轻盈地，温柔地，整齐且连成片地割下了精壮男人的脑袋。

“死。”

圆溜溜的脑袋顺着脖子沿着肩膀一路滚了下去，因为事发突然，男人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于是就像嵌着两个珠子的完整头颅就这麽绕着圈地在地上随意滑动，最终，晃悠晃悠地停在了矮胖男人的脚边。

一股臭烘烘的尿骚味儿扑面而来。

殷婆嫌弃地捂住了口鼻。

衆人见状也只是噤声离远了些，面上的嘴角都不敢多向上扬一分，唯恐下一个死得如此凄惨的就是自己。

坎萨很满意台下衆人畏畏缩缩将害怕刻在眸子一丁点儿都不敢表露出来的模样，祥云样式的银色丝线沿着漆黑长靴的边缘无尽蜿蜒，极具压迫的步子踩在上首的高台一点一点散发危险的气息。

“这家伙的确不是真正的人皇。”

坎萨如毒蛇般阴沉的目光带着狠劲地扫视着台下紧张得发抖的达乌民衆。

“但他”

“是人皇的转世。”

什麽？

漂亮却没有丝毫生机的眸子极短暂地闪烁了一刻。

他说，我是人皇的转世？

怎麽可能。

全身上下哪儿都很疼，尤其是脸颊，苦笑会牵动嘴角的肌肉，那样只会更疼，所以比起用嘶哑的喉咙质疑这个荒唐的说法，将自己的惨状近乎于耻辱般血淋淋地展示在衆人面前，季青临更希望就这麽安静地垂着头，用自然落下的发丝自欺欺人地挡住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探究目光。

但其实季青临比谁都清楚，此刻他唯一所能做的不过也就只有这麽微不足道的一点逃避，为了作为一名剑修，一个男子，甚至于是……一个人的没用的自尊和体面。

所以啊，人皇，怎麽可能……是他呢？

坎萨在季青临身前几尺的地方手持权杖稳稳站定，面向达乌民衆以一种低沉且不容置疑的声音肃然正色道：

“达乌一族若想解除诅咒从而免受洪水倒灌生灵溺毙之苦，唯一的办法就是得到人皇的原谅。”

“而他，是人皇的转世。”

戴着手套的食指羞辱般指向季青临的头颅，周身威压堪比重重大山的坎萨如施舍般微微偏头，分明的薄唇缓慢而自然地露出轻蔑的弧度，眼神里赤｜裸裸的嘲笑与恶意如见祸世狱鬼为害人间。

“只有杀了他，人皇才能重新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