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魄(163)
作者:一曲昭白
“火?”
明闻屿疑惑万千。
“我从未如此使用过灵力,这样做真的可行吗?”
任南禹垂手躺在四肢畸形面容恐怖,整体模样与明闻屿面前的人伥没什麽区别的怪物中间,任它们张开腥臭的大嘴将他的身体从下到上一点点吞吃干净。
任南禹仰头望着独属于他的梦境里,粘腻腻黑漆漆终不见云也永不见月的天幕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也不一定是火。”
“如果是人间雪的话,你不妨将灵力注在它身上试试,毕竟“天山名剑雪中霜”,拥有严寒的霜雪未必就会输给看似炙热的烈火。”
自顾自说完这句话后,熟悉的蚀骨般的疼痛又开始传遍了任南禹的四肢百骸,胸口的红株曼陀罗染满了血色,被锁链禁锢住的热得发烫的轮盘t在任南禹心口打下了名为“悔恨”的烙印。
任南禹就这麽静静地躺着,身前身后身旁,顺着寒风传来的,无孔不入的咀嚼声在他耳边不绝响起,不再觉得恐惧,也从没想过挣扎,年複一年又日複一日的负罪感就像带着针的刺毫不留情也毫不犹豫地扎入他的身体,心髒被扎穿灵魂被刺烂,呼吸无法到达的地方,死亡替他作出了回答。
他该下地狱的,他知道。
可活着比下地狱更痛苦,他也知道。
“闻屿师兄啊”
在整个身体都即将消亡的前一刻,任南禹用最后仅剩的一点点意识模糊地向天空中喊道:
“拿出实力证明给人间雪看吧,让它相信你有资格成为它的主人,也让你自己相信”
“你,值得被选择。”
里面的世界不随任南禹的声音産生一丝一毫的波澜,该漆黑的地方仍然漆黑,该污浊的地方,清明也从不曾到来,黑暗仍在蔓延,梦境浪潮翻打而过,能留下回应的或许就只有寂静无声的浪花在海潮边滚滚翻涌。
外面的明闻屿却将任南禹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手心紧握的剑柄隐隐发烫,雪色剑身染上血液,圣洁冰雪被馥郁而妖冶的红牢牢占据,银线沾上髒污混浊不堪,周遭都是黑暗,周遭也都是遍布的腥臭之气。
相信?
相信谁?
人间雪,还有……
自己。
道者,心必定;道者,心必安;道者,安神奉心,顺应天地之意。
而他,一个彻彻底底的失道者,心不定不安,又何来安神奉心,顺应天地?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可他知道,此战无可逃脱。
大道不是等来的,大道是寻来的,若提前死在了不该有的分岔路上还没来得及走上正轨,那他这“道”未免找得也太憋屈了些。反正长剑在手,问道之心不死,那倒不如相信手中剑,相信执剑人,相信剑尖所指之处即是道心所在之向。
所以,还等什麽呢?
试试吧。
到底是我的剑快,还是你们这些恶心家伙複活得快。
顷刻间,严寒过境般的霜雪威压覆盖了连着石壁一起的整个石洞,随之而来的如风暴般的冰辉长雪沿着石缝每个角落迅速融化渗透,随后凝结成一枚枚叶片状的剔透冰晶。
红色衣裙上下腾飞,耳侧几缕纤细鬓发被一枚不知从何处射出的霜寒冰晶堪堪斩断,皎玉般的面庞微侧半分,漆黑无波的瞳孔无甚情绪地锁住了这枚带着寒意的微小冰晶。
下一刻,少女覆手,中食二指夹住冰晶。
“咔嚓”一声,二指微屈,蓄满灵力的冰晶尽数碎裂在姜谈的二指骨节间。
浓郁的霜雪气息,熟悉的灵力来源。
明闻屿?
衣裙落地,姜谈皱着眉头站在地上碾磨着指尖的湿意。
他那边发生什麽了?
“姜谈!”
伥尸被姜谈用阴气吊在石壁边像个破烂的丑娃娃似的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四处摇摆。
“你|他妈有本事就杀了我,像现在这样戏耍玩弄我究竟是几个意思?!”
姜谈碾干净了指尖的最后一滴水渍,而后厌烦回头,冰冷无光的视线淡漠地投向浑身躯干皆被她齐齐斩断的伥尸。
如临深渊的瞳孔倒映着墨黑色的阴气阻拦在伥尸断臂残肢连接处的悲惨模样,新鲜的血肉无法长出,陈旧的肢干迅速萎缩,姜谈很清楚伥尸最不敢面对什麽,因破败而死又依渴望而生,残缺的经历造就畸形的意识,贪婪的花朵从始至终都只会开在自卑的土地。
所以一个外表强大本质却尤为自卑的畸鬼最无法忍受的是什麽?
伥尸不敢回答。
于是姜谈便直接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它面前。
“伥尸。”
沉静到几乎恐怖的声音落在伥尸唯一剩下的那只耳朵里显得尤为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