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麽？”

白珞音愣在了当场。

“是……是“寻”啊。”

是找寻的“寻”, 探寻的“寻”, 求寻的“寻”啊。

是上下求索而非苦苦等待，是主动争取而非摇尾乞怜。

原来不仅是姜谈，就连她自己也早已在不经意间“寻”到了正确的答案。

“谢谢你，姜姑娘。”

白珞音几乎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涩，但姜谈明白，白珞音已经跨出了于她而言最为艰难的一步。

“嗯。”

姜谈抽出了白珞音的意识放回了她的身体里, 随后, 一个清晰的响指声回蕩在了寂静的夜里。

熟悉的冰冷的混浊液体再一次齐齐涌入了白珞音的鼻腔中, 几近窒息的刺痛感无时无刻都在刺激她的神经, 所幸这个耻辱的趴伏姿势恰好能让她的左手够到系在腰间藏在衣裙里的短刀。

没有一丝犹豫地，白珞音在挣扎中一把扯断了腰间系着短刀的缎带。

缸中水体的拍打声消失了，浓密发丝周围的气泡也尽数消散了, 垂坠在缸里那颗柔软圆润的脑袋似乎也完全失去了呼吸。

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静。

“死了？”

董元思皱着眉头放开了对白珞音脖子的桎梏, 白皙的皮肤清晰地印着他掌心的纹路，然而董元思却并没什麽情绪，因为他打算就这麽拽着白珞音在水中散开的头发将她提起来看看死透了没。

“贱人, 今日虽是我淹死的你, 但那也是你不守规矩的下场，夫君大过天, 你不听夫君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惜你还生得一副好相貌，若是性子温婉柔和些我也不至于让你死得如此凄惨，所以你若要怪就怪自己性子太倔世道太不公，跟我就没什麽关……”

“呃！”

董元思不敢置信地低了低头，一把刀柄刻着一朵正在怒放的海棠花的短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短刀的主人显然没想给他留一丝活下来的机会，刀尖戳进了心髒的大半，然而站在董元思身前披头散发脸部肿胀发白如厉鬼的女人却还在不断发力，青紫血管布满整个手臂的白珞音大笑着握住刀柄狠狠地将短刀送入董元思的胸腔。

已经完全呆滞住的董元思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来自血肉与心髒的疼痛，他毫不怀疑如果可以的话，白珞音必定会将刀柄也一并送入他的体内。

“你……”

董元思疼得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

白珞音放开刀柄任董元思像一堆破烂的棉花一样无力地倒了下去。

“我是白珞音，不是谁的妻子，更不是谁的附属品。”

白珞音支住身子用尽全身力气颤巍巍地走向瘫在地上全身淌血的董元思。

“我是白珞音，身陷泥泞心向光明，哪怕如今乃至未来是临于深渊的永夜，我也甘愿用此生微薄的性命去换一份有关希望的笃定。”

脖颈间火辣辣的疼痛扭曲了白珞音秀气的面庞，可她知道，此刻她的步履绝不能停。

“我是白珞音。”

眼眸含泪嘶声带泣的单薄女子跪在地上仰头看天高声大喊道：

“我生而为女子，女子又有何错？！”

“为何世道留不得她，人间容不了她，甚至就连名为“公平正义”的天道也不肯施舍万分之一的怜悯给她！”

“从前我以为坚持与等待至少能换来一个还算公正的结果，可到头来呢？除了生了又死死了又生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卑微地祈求上苍垂怜以外还得到了什麽？”

“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曾经的我将所谓的“规矩”奉为圭臬，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唯恐行差踏错掉入深渊万劫不複，可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我所处的地方本就是深渊。”

“所以上天啊，你知道这麽些年数以万计的循环中我唯一不变的是什麽吗？”

豆大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疯狂地砸在了地上，漆黑如墨的夜幕下身形渺小如蚁的女子一字一句朝着广袤的长天声嘶力竭地高喊道：

“我唯一不变的是日日夜夜跪在没有一个“学生”的蒲团上对着窗外无边无际大得叫人心悸空得令人心颤的天幕虔心祈祷啊！”

“可上天……上天真的听到过……”

“不对！上天真的愿意听到我的一丝一毫的祈求吗？！”

“信女不才，此生没有几分世俗意义上的宏图大志，所想所愿皆不过寻一隅僻静办一女子学堂做一偶尔品词论道的教书先生。”

“可如果就这麽简单的愿望都不得以实现的话，那我实在不知遵守这腐朽的规矩维护这糟烂的秩序究竟有何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