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年轻的模样，粗略估计大概在十五六上下，可姜谈分明记得当时的她看样子应该已经步入中年。而现在，熟悉的眉眼与轮廓，以及当白珞音靠近时既尊敬又怨恨而轻微颤抖的手臂。

柳荷，姜谈不可能认错。

于是密密麻麻的血线再次展开，姜谈随意地将指尖搭在其中一条纹丝不动却距她最近的血线上。

丝丝缕缕的阴气沿着笔直的血线一路向前，直到抵达血线终端毫无预兆地触及一个姜谈自降世以来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时才堪堪停下。

灵魂。

盘根错节交织缠绕的血管密密麻麻地铸成了一道专属于灵魂的防卫，反反複複地死亡又重生，或许季青临也猜错了，缈幽城并未産生一代又一代用于同化的生命，自始自终缈幽城驯化的都是同一批个体。

“死，即入循环。”

鲜活的灵魂禁锢在腐朽老旧无法掌控的躯体里，她们短暂存续快速消亡，接受规矩忘却规矩，然后一切重来，再次接受规矩忘却规矩。

那麽对于这些空洞而又伤痕累累的身躯而言，究竟什麽才是她们就连短短几天都仍要坚持活下去的意义？

姜谈漆黑的瞳孔难得地浮现了一丝茫然。

残酷的事实会带给人们悲伤的情绪，而规矩之下苦苦生存的人们却只能隐藏情绪拒绝表达，学着麻木学着无感，学着成为最守规矩最遵秩序的合格女子。

真｜他妈讽刺啊。

棋局

四月初四, 缈幽城，淩晨，大雾。

“你们这边怎麽样, 有没有发现什麽特别的地方？”

姜谈刚伸了个懒腰从有德学堂慢慢走出，方才在蒲团上久坐写了不少字，一时间腰酸背疼齐齐上阵竟比与几个魈阶大鬼打一架还要累上不少。

“缈幽城的内部构造并不複杂，我和闻屿师兄绕着城内几条小道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季青临站得离姜谈很近, 咫尺间的距离他似乎还能闻到来自姜谈发丝的馨香。

很好闻的味道, 像竹叶似清风，方才面对黑夜仍有些紧张的情绪到了此刻竟彻底安定了下来。

“这就奇了怪了。”

姜谈皱着眉头思索道：“你们不觉得有哪里特别奇怪麽？”

“奇怪？”

季青临试探着问道：“姜谈姑娘觉得哪里奇怪？”

“今天是什麽日子？”

“四月初四，白珞音成婚的日子。”

明闻屿接过了话。

“没错。”

姜谈继续补充道：“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最开始挑首饰的女子告诉我们城主之女白珞音即将成婚，而有德学堂门口催促白珞音去见城主的柳姨似乎提到白珞音即将下嫁的公子好像脾气不大好，可……”

季青临也不禁皱眉应道：“可直到现在我们不仅没见过城主, 就连白珞音即将成婚的对象姓甚名谁长什麽样都一概不知。”

“或许, 我应该知道。”

明闻屿怀中抱着人间雪挑了挑眉笑道。

“你知道？”

姜谈面露怀疑, 看向明闻屿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我……”

见状明闻屿只能轻抵额头哭笑不得道：

“我好歹也闯了第三十三重门阙足足六次, 虽说次次均以失败告终但也绝不是毫无所获。”

“那正好。”

姜谈打了个响指示意他接着道：

“讲讲你所了解到的东西。”

于是明闻屿清了清嗓複又道：

“在进入缈幽城的这六次经历中除却第一次毫无经验仅在有德学堂的考试中身负重伤早早出局外，剩下的五次我几乎都撑到了白珞音大婚当日。”

“而当时藏匿在院墙外作为旁观者的我也终于在当晚见到了一直没有露过面的新郎官。”

“那人是谁？”

季青临急切问道。

“不认识。”

明闻屿缓缓叹了口气道：“我只听见白珞音唤过他一声“董公子”。”

“董公子？”

姜谈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能以男子身份示人？”

“可以。”

明闻屿：“事实上缈幽城的规矩会在夜晚失去作用，这也就是为什麽白珞音可以在夜晚教人习字, 再加上那个董公子应该不是缈幽城人, 那麽缈幽城的规矩更无法对他起到任何约束作用。”

“白珞音为什麽非得要嫁给那个董公子？”

“不是董公子，也会有李公子张公子赵公子……”

季青临突然有点明白为什麽白珞音就算清楚她所做的努力何其微薄却仍不肯放弃挣扎的原因了。

明闻屿则是欣赏地看了一眼季青临再接着解释道：

“青临师弟说得没错，就算没有这个董公子也会有张公子赵公子等其他白珞音从未见过素不相识的公子出现。所以重要的不是成婚的对象是谁, 重要的是她必须成婚, 必须嫁人，这样才能不违背缈幽城定下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