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之上(23)

作者:观野
琼华阁中昏暗不过片刻,云开雪霁,複得光灿。光影攀上谢神筠衣角,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皇后眉心渐松,点头道:“把礼部拟出的仪典送去西苑给陛下过目,就照陛下的意思来吧。”又问,“工部那边如今是谁主事?”

谢神筠道:“谭尚书停职在家,俞辛鸿未归,如今是四司郎中共同主事,重要的便上呈由陆仆射定夺。”

“把陆仆射一并叫来,”皇后目光落到纸上飞檐上,冷淡说,“这座紫极宫年后就要动工,谭理若是不肯,那这个工部尚书的位置,就换人来坐。”

侧旁杨蕙垂眸应是。

一时的退让不算什麽,皇后眸光澄澈如琉璃,她会赢。

——

两日后皇帝风疾有所好转,在两仪殿召见沈霜野。

天气晴好,日光破开雪云斜过飞檐一角,投到沈霜野脚下。

他入都述职,本该先觐见圣上,可他归京那日却是先拜见了皇后。先拜皇后再见圣上,无异于阴阳倒序。

皇帝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常着道袍,病容都被掩在天子威严下。但他缠绵病榻数载,没说两句话便咳得厉害。

御前二十四衙门总管陈英侍立在侧,急忙递上热茶,道:“陛下风疾未愈,可不能动气。”

沈霜野目光不着痕迹瞥过被皇帝扔在一旁的黄麻纸,朱批鲜明,皇帝手边却无笔墨,显然是才从琼华阁送来的。

沈霜野观其神色,斟酌道:“圣上千万保重身体。”

皇帝摆摆手,喝了口热茶缓缓嗓子:“老毛病了。”他目光下垂,陡然显出厌倦姿态,“去告诉皇后,就说宫中靡费,诸事从简。”

“诶。”陈英应了一声,招来一个小黄门,将天子口谕传往琼华阁。

沈霜野神色如常,心里却一沉。

听闻贺相为迎驾东宫一事在明堂上据理力争,如今皇帝却说诸事从简,显然是不喜贺相提议。

皇帝缓过气来,似是想起了什麽,关切道:“兵部的奏报,朕看过了,说你在鹿野一战中受了重伤,如今可好些了t?”

“谢陛下垂询,”沈霜野一笑,“臣已无大碍。”

“为将者,九死一生。你在外征战四方,旧伤沉疴难愈,别趁着年轻觉得自己能抗,”皇帝净了手,在潦水声中提及沈霜野阿父,“你阿耶若不是因着旧伤複发,朕如今还能多上一位忠臣良将。”

沈氏一门皆是能名入武安阁的良将,沈霜野少时意气风发,便是神都王侯也入不了眼。沈决战死后北境诸镇险些哗变,沈霜野一力整肃燕北铁骑,破军覆城、杀敌千里,立下不世战功。皇帝亲至明德门外相迎,那是延熙十四年春。

如今他已成为大周北境的屏障。

沈霜野平静地笑了笑:“臣也只想如阿耶一般,为君报国,九死不悔。”

“你同你阿耶一样,都是好儿郎。”皇帝接了帕子拭手,欣慰道,“朕同你阿耶是少时情谊,当年甚至想过将永宜聘给他做儿媳,你阿耶倒好,竟还瞧不上朕的亲妹妹。”

天家中父子相疑、兄弟相杀,都是寻常事。他同沈决自幼相识,又得他一力扶持,情谊自然不同于旁人。

可不知是不是话说多了,皇帝竟又轻轻加了一句:“阿决从前……总是瞧不上我的。”

他少时荒唐,如何能及得上意比淩云的靖王长兄。

沈霜野闻言不过一哂,道:“若我阿耶尚在,定会与圣上争辩,他如何敢瞧不上永宜公主,不过是北境苦寒,公主金尊玉贵,怎能去苦寒之地受罪。”

他只当没听见皇帝蝇语,只拿永宜公主未竟之亲事说事,又轻轻揶揄道,“况且我总听阿耶说,他比圣上癡长几岁,年少无知时总叫圣上六郎,要是永宜公主当真下嫁,这辈分要怎麽论?”

皇帝眼里浮现几缕真心实意的笑意,他像是又回到了少时同沈决插科打诨的日子,连话也轻松起来。

他又同沈霜野说了会儿话,留他用过午膳,皇帝要小憩,便让沈霜野退下了。

待沈霜野一走,又有内宦入内说东宫请了太医,这一月来太子妃胎象不稳,太医入东宫是家常便饭。

陈英轻声宽慰道:“奴婢特意问过杜太医,太医说太子妃殿下怀胎辛苦,身上起了些疹子,小皇孙倒是无虞的,陛下不必忧心。”他迟疑了一瞬,“圣人也惦记着太子妃,随后就召了杜太医入琼华阁垂询太子妃身体。”

皇帝沉默片刻,意味不明道:“她倒是上心。”

陈英不敢答话。

“让东宫的人都警醒些,太子既然不在宫中,那些属臣也没必要日日都往东宫去,让太子妃安心养胎。”皇帝落音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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