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之上(136)
作者:观野
“她的名字,神筠,是哪两个字?”
林停仙一下被问住。
他自诩见多识广无所不知,但此等高门贵女的闺名却是不好被他知晓的。
张静言的女儿是他亲自取的妙宜二字,随父姓。但皇后把人养在身边这麽多年,又给了她一个合适的身份,给谢神筠改了个名字也在常理之中。
沈霜野在这时进去:“风神如鹤,雪后青青2,神筠二字,皆在其中。”
他神情疏淡,对谢神筠的名字再清楚不过,但又握着分寸,没有多言。
“张先生这几日可好?”
“已无大碍了。”张静言看着他,温和地说,“那日你在郑镶眼皮子底下将我带走,只怕已经引起了他的疑心。”
“我就是要他坐立难安。”沈霜野笃定地说,“郑镶敢违逆圣人的心意,就是打定主意要您再开不了口。他在北司多年,经手的阴私秘辛不知凡几,这把刀要是用得好了,便能杀人诛心。”
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谢神筠。
睡前张静言还要再换一次药,沈霜野拿起药盒看了:“这药是新送来的?”
“阿昙拿来的。”林停仙道。
沈霜野便没再多问。他们行军之人,伤病是常事,军中自然常备伤药。
外间近卫进来,一板一眼道:“侯爷,钟璃来了,说请您过去一趟。”
沈霜野一顿,不动声色地看向张静言。
张静言却神色平平,没甚异状,倒是林停仙开口:“去吧。”
沈霜野走后,屋中沉默下来,张静言忽道:“这麽晚了,疏远过去做什麽?”
“什麽?”林停仙尚且没有反应过来。
张静言很是平静:“钟璃是在东院守着的吧。”
多年的改头换面、忍辱负重让张静言改了性子,变得温和沉默,但这反而让他更加的耳聪目明、心思玲珑起来。
他只是不会轻易展露所想。
东院?谢神筠不就在东院关着吗?
林停仙在人家亲爹的质问下心里一突。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能做什麽?!
他心里叫着不好,面上还得想法儿给遮掩过去,立时义正言辞道:“你放心,我马上去帮你看着。”
夜已昏沉,星月皆隐。钟璃候在院外,让随行的婢子掌灯。
沈霜野问:“怎麽回事?”
钟璃道:“侯爷,娘子说,她想沐浴。”
沈霜野冷着脸:“沐浴给她备上热水便是,找我做——”
他戛然而止,瞬间想起了什麽。
谢神筠腕间镣铐的钥匙,在他身上。
第 46 章
那副镣铐是沈霜野特意叫人打造的, 精钢所制,钥匙只有一把,被他随身携带。
夜间清竹擦过沈霜野侧颈, 泛起一阵痒意。
“她伤还没好,不能沾水。”沈霜野冷着声拒了。
待钟璃应下,他却又叫住人,眼神隐在漆夜中, 蕴着深浓重色。
“罢了。”沈霜野顿了顿, “我去一趟。”
谢神筠还在看她的书。
半月窗前的鸾镜妆台被挪了位置,重新放了张紫檀木贵妃榻,斜里落下一株垂丝海棠,千重瓣遮了满窗。
这是谢神筠近来常待的地方。
这几日她日也睡夜也睡,醒着的时候就将书架上的书都翻了一遍。
屋中伺候的婢子不知谢神筠的身份,只当她是家主求而不得的内宠, 有心想要在她面前替主人居功:“这些书都是公子特意让人从书房搬来的, 娘子还想看什麽, 尽可让人去寻。”
“是吗?”谢神筠神色淡淡, 瞧不出情绪。
伺候的人便都提着心。
自打这位娘子被关入东院开始,东院伺候的人除内外近卫,便皆不得出。
偏偏这位娘子喜怒难辨, 又兼冷淡威严, 寻常的金玉器物不被她看在眼里,旁人的俯首恭敬也被视为理所当然,实在难以接近, 更难以讨好。
外间竹帘被挑起, 婢子问安的声音传来,谢神筠倚在榻上仿若未闻, 不曾搁下手中书。
直到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沈霜野垂下的眼暗含审视:“你又想做什麽?”
“不是叫钟姑娘同你说了吗?”谢神筠未曾擡头,自顾自地翻着书,“沐浴,换衣。”
沈霜野有点难以言说的焦躁,来自于对谢神筠的无法掌控。
“你身上还有外伤,不宜沾水。”
谢神筠终于放下了书:“不行。”
“我喜洁,觉得髒,”谢神筠平淡道,“不行吗?”
屋中气氛稍滞。
谢神筠仍是平静无波的一张脸,微抿的唇角弧度清冷,显出主人冷硬的性子。
沈霜野紧盯着她,那如玉刻冰雕的眉眼无一丝瑕疵,但置在这清辉暗夜,却仿佛沾染了难以言喻的红尘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