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予声声(292)
作者:纸鹿
曲意楼,唱曲的人咿咿呀呀, 乐声飘至三楼厢房,已听不大清。
李去疾添了一盏热茶,推给对面那人,“你当真沉得住气, 现在劾你的折子只怕塞满了内阁。”
现如今, 整个刑部的名声都不大好了,陆迢在其中一马当先,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而还有人说他勾结了四皇子, 故而压着不查。
陆迢不甚在意地笑笑,“左右留不了多久,这些于我并不要紧。”
“也是。”李去疾端盏喝了一口,忽又问道:“那尊夫人呢?她当何如?”东南偏苦之地, 长在京城的娇女能住惯那里麽?
陆迢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敛起, 口中无话。用罢这盏茶,他也就起身出去了。
桌上留着刑部带出来的一封文书, 李去疾收进怀中, 默默叹了口气。
自己刚刚是那句话惹到他了?
*
陆迢连着半个月都是早出晚归,秦霁也快半个月没见过他, 很快就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
只是出门时偶尔会听到与陆迢有关的閑言碎语,说他尸位素餐,好逸恶劳。秦霁听了不觉生气,但也并不茍同。
譬如此刻,墨铺里,挂着笔架的那侧,就有几个穿着襕衫,头戴纶巾的男子,都是监生打扮。他们站了许久,却一直笔都未选,而是一直在评议陆迢。
秦霁垂首只作未闻,选好了心仪的砚台,便要去结账,一折身,她多日没见到的“夫君”出现在面前。
陆迢没穿官服,一身铅灰云纹直裰,头戴网巾,作寻常富家子弟的打扮。一柄折扇拍了拍秦霁的手,他俯下身,眉心微敛,“他们颠倒黑白,你不要听。”
陆迢压低了声音,有几分委屈的模样。
秦霁擡起头,却先瞧见了这人冒着一圈青茬的下颌,眼下也透着些乌青的疲色。瞧上去着实有些可怜。
“嗯。”她点了一下头。
后面那几人却还在喋喋不休,一个说着:“我看他这侍郎也做不长远,不过是个投机之辈,才有机会登上高位。”
另外一个立马接上:“可不是,他身后这股浪过去了,该倒还得倒。”
陆迢啧亦声,扫了眼那几人,目光转回秦霁身上,微微有些受伤的眼神。
“声声,帮我出气好不好?”
他声音压得更低,配着那几人或嘲或讽的话,瞧上去更可怜了。
他们虽口口声声评议着陆迢,但连见过他都不曾。人都站在面前了还在此处说三道四,着实很讨厌。
美人的目光总是更容易被人察觉,很快,那几人便肘推着肘,先后止住话声,朝秦霁望了过来。
见秦霁仍站在原处,那几人彼此互望了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要知道,这京城里,春宵寂寞的夫人也不在少数,常常有人临街一眼便成了段露水姻缘。
这位夫人瞧着年纪轻轻,貌美如此,穿的也是锦袖罗衫,只怕是被家里嫁了个年纪大的郎君,寂寞如斯,故而专门来这男客多的铺子露眼风呢。
几人推推搡搡,一个最为白净的男子迈步上前,含笑作了个揖,“这位夫人,可有什麽忙需要小可来帮。”
“有的。”秦霁迎着他期盼和隐隐得意的目光,皱眉道:“你们几时能住嘴?
我瞧几位的穿着打扮应是国子监的监生?你们不琢磨些实在的事情也就罢了,好歹也说说经学子集,儒家六艺。怎麽聚在一起,净知道说些酸掉牙的话来污人耳?”
她呼了口气,继续道:“旁人读书,腹中存的是墨水,你们几位怎麽像是读了食单?泛出来一肚子酸水。”
她的声音不大,然而字字清晰尖锐,墨铺都比先时要安静不少。
话音一落地,铺子里其余人便笑了起来,里面不少人跟着附和秦霁。
那站出来的白衣男子面色一僵,怎麽都没到瞧着温柔似水的一位夫人说起话来竟如此刻薄。
“你……你……”他结结巴巴,想要找另几人帮忙,一回头,人都傻了。
身后空空一片,刚才那几人嫌丢脸,已偷偷溜到了门口。
从墨香阁出来,陆迢慢悠悠走在秦霁身侧,未几步,他低下头,闷闷笑了声。
秦霁瞪他一眼,陆迢即刻收起笑意。
将要上马车时,他牵住她的衣袖,“今日得閑,我们去京湖游船,好不好?”
“不去。”
陆迢颔首,神色怡然,“那我们早些回家。”
秦霁一顿,待放下车帘时,对外面道:“去京湖边上。”她才不要整日和陆迢呆在一间房里。
初夏时节,湖面有微风拂过,畅意悠然。
京湖里泛着不少游船,湖心有小舟在卖吃食糕点,也有小舟在弹琴奏乐,热闹不输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