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予声声(173)

作者:纸鹿


秦霁一昏就是两日,其间迷糊转醒,只要睁开眼,很快便会有药端到她面前。

自从昏过去,她身上便开始发热,从头到尾,一处不落。

陆迢回风来园的时辰早了许多,下马车时,金乌离下山还有长长一段。

晚上,陆迢从被中摸出一只柔软小手,烛光下翻开,手心和五个指腹都透着粉,摸起来比平时要热。

他俯首,贴近她的手心。

唇碰到暖软粉肉的那刻,陆迢倏忽一怔。

自己这是在做什麽?

下一刻便擡眼去看秦霁,长睫安稳地叠在一起,人还睡着。

他重新俯首,在她手心啄了两口。

视线又移到了她脸上,一张莹白小脸烧得酣红,粉耳也是如此。

自从那一场风寒,秦霁的身子就弱了许多。

陆迢抚过她腕上的红印,沿着这印子握住了她的腕。

细细一圈,稍用些力气,便折断了。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

入仕这些年,再穷兇极恶的人他也能收治,其中手段都是大同小异。

人心,也就是那麽回事。有软肋则掐软肋,没有软肋的人,总归是肉体凡胎,知道怕疼。

想叫秦霁听话,并不是难事。

陆迢前夜分明铁了心肠,可是这两日她一病,他又发现,这些手段在她身上或许使不下去。

一个转头就能同旁人亲近的女子,竟然叫他有些舍不得。

秦霁是半夜醒的。

头疼。

难受地哼唧两声后她知道身边有人,只勉强发出气音。

“水。”

陆迢冷着脸下了床。

秦霁躺在床上,渐渐又觉昏沉,薄薄的眼皮阖在一起。

良久之后,有光影在周边晃动。

她缓缓睁开眼,看清坐在身旁的人后,又闭了回去。

陆迢探向她的额头,才刚碰到,秦霁便不耐地蹙起眉,偏过脸朝着里侧。

陆迢忽视她的反应,继续伸手,手背探过她的额头后又贴上自己的。

不像早上那样热。

他收回手,语调平平,“起来喝水。”

秦霁无动于衷,脸仍是偏向里侧。

陆迢坐在床边,拧着手上的扳指转过一圈,末了去掰她的脸。

“秦霁——”

下面该说什麽?

威胁,恫吓。还是道歉,承诺?

陆迢全都说不出。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此刻被迫望向他也没有冷意,只是一片虚无的漠然。

这漠然像一根钝刺,扎在他身上。

疼过后,还要留下一个洞,空空落落。

陆迢什麽也没说,松开了她。

正要起身,目光触到她颈边的红痕,是那夜发现的,如今却更红了些。

陆迢伸手过去,欲将她的领口拨下,然而指尖才碰到被子,小姑娘猛地瑟缩了一下。

她抿起唇,投向他的眼神中充满戒备。

她在怕他。

陆迢的动作一顿,仍是伸手过去,将她的衣襟拢好。

最终在秦霁戒备的眼神下走了出去。

天凉如水,暗浓的夜流涌其中,已近三更时分。

他出了听雨堂,秦霁才坐起身。

云纹纱帐用帘鈎勾在两侧,一张四方高脚桌摆置在床边,上面摆了一碗药,一杯水。

秦霁早就闻见药味。

碗壁还是热的,墨一样黑的药汁,入口不像往常那般苦,喝完舌尖有回甘。

这两日的药都是如此。

秦霁张开手心放在眼前,陆迢这又是什麽?

手腕还留有一圈红印,像是他在她身上新系的绳子。

秦霁想起有段时间,京中权贵之间盛行养鸟,将其视为一种雅趣。

或用钱买,或叫人抓。专挑那些羽翼鲜豔,喉嗓清亮的鸟儿,到手后将它们关进笼子。

鸟儿乖就喂食给它吃,鸟儿不乖就饿着它,全凭自己高兴。

陆迢把她也当成了一只鸟麽?

满意会对她和风细雨,不满意就能够肆意摆弄。

他何其无耻。

秦霁垂眸,自腰间取出簪子一般细的纸卷。

这是白日里新请的大夫把脉,落入她手中的东西。

秦霁看过一遍,掀被下了床。

司未这时进了屋,忙过来扶着她,“姑娘怎麽起来了?可是有何事?”

秦霁虚弱着,语气却很坚定,“我不睡这里。”

这是两日来,她说的第一句完整话。

司未问道:“那姑娘要去哪儿?”

两天了,姑娘和大爷还是没好,这会儿要是再出去,岂不是变得更坏?

秦霁不答,美眸落了碎光,直望着她。

司未心一软,当即改了口,“姑娘要不要去我房里?”她说完又补道,“若是大爷肯答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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