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哼一声，微微扬起下颌，拿着手里的祈福带，去了银杏树下。银杏树高，六七岁小姑娘的个子自是够不到最低的树枝，她仰头，踮起脚尖，无论怎麽伸手够，也够不到树枝。

萧漓敛了敛眉，看着她试了好几次，还是徒劳无功，他最后还是上前，从她手里拿过祈福带。

他踮脚，帮她将祈福带系在树枝上。

她笑了笑，眉眼弯弯，很是高兴。

“还有一条。”她看向他手中剩的、她给他的祈福带。

萧漓的嘴角紧绷，情绪全写在了上面。两人僵持一阵，他踮脚，在同一条树枝上系上祈福带。

她看着很满意，朝冷冷淡淡的他笑了笑，“小石头，快来许愿。”

萧漓不喜欢这个名字。那日他爬上树，躺在树干上看京城的方向，她忽然来到树下，友好地问起他的名字，他没搭理，她在树下自说自话，给孤僻寡言的他取了个名。

他随口问了句她的名字，她说她叫鹿笙，要他一定要记住。

银杏树下，鹿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小石头命苦，风寒初愈，小女子祈求上苍，保佑小石头无病无灾，健康长寿，要让他多笑笑，别总是冷着一张脸。”

萧漓微愣，竟不知她是在为他祈福。

她睁开眼睛，见他还站在原地，又叫了他一声，“小石头。”

声线拉得长长，带着几分催促。

萧漓仍站在原地，她期待的眼神看过来，他默了默，转身离开，往来时相反的方向去，“无聊。”

背后传来她娇嗔的哼声，鹿笙追了上来，在他身旁跟着，又道：“玄清真人说你之前受过很严重的伤，卧床好久，如今风寒初愈，正好赶上了上巳节。这祓禊除晦的日子，你别不重视。苦难熬一熬，就过去了。”

鹿笙弯眉笑了笑，“不过还好啦，本小姐适才已经帮你祈福了。”

“今晨，我还和道长们在后山挖了些荠菜，我们煮了荠菜鸡蛋，待会儿你必须吃一颗蛋。”

“我手都挖累了，也才挖了三四株。”

她嘟囔着嗔娇。

她就是这样，不仅娇气，也傲气。

路过柳树的时候，她折下一条柳枝。

柳枝已经长出了柔软的嫩叶。

鹿笙将柳条在水缸里沾了些水，迅速拿起，将水洒在萧漓身上。

“柳条洒水，晦气去，好运来。”

萧漓冷峻的脸上沾了水，站在原处，定定看向她，他敛眉，正欲擡手，却被她拉住。

“别擦，等小水珠干。”

很快，鹿笙拉着他，往食斋去，“祈福，除晦，都做了，现在该回去吃荠菜煮鸡蛋了。”

两人的关系，因这一次好缓和一些。大抵道观无聊，鹿笙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的身边，他练武的时候，她便在远处看着。

她插花打发时间的时候，也会送给他一些。虽然花插得……一塌糊涂，但毕竟是几岁的小姑娘，何必过分苛责。

留吧，留吧，便将她送来的插花都留在屋子里。

约莫是走得近，鹿笙知晓了他夜里看不清东西的奇怪症状。

鹿笙托人下山去买了好多好多蜡烛，将满满一袋的蜡烛硬塞给萧漓，“我现在买了很多蜡烛，夜里你不必省着，该点就点，不能像上次那样，再摸黑摔了。”

“我爹认识的人还算多，等我回家后问一问大夫，一定可以治好你的。”鹿笙朝他笑了笑，“你是我在云青山遇到的第一个朋友，我不会不管你的，你相信我。”

朋友。

萧漓轻笑，他没朋友，也不愿结交朋友。

时间一久，鹿笙好像真的应了她说的这句话，不会丢下他不管。

那日是萧漓母后的冥诞，可那日电闪雷鸣，黑压压的一片，天色看着都让人害怕。

皇宫里，皇姐怕是不能正大光明祭奠母后。萧漓早早就準备好了祭品，但有一物，他留着，要鲜活的。

母后生前喜欢吃鳜鱼，萧漓冒着暴雨雷鸣，去了山下的河里捉鳜鱼。鹿笙劝他，没劝住，萧漓认定的事情，谁也劝不住。

电闪雷鸣，萧漓下河摸鱼，暴雨中躲不开豆大的雨点，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直到摸到一条他最满意的鳜鱼，才收拾回去。

他身上滴答着水，鹿笙在院子里等着，看见他一身湿透回来，拧了拧眉，端来热气腾腾的姜汤，有些生气地说：“驱寒的姜汤，喝了它。”

她身量小，脾气倒不小，还敢命令起他来了。

萧漓不知为何，笑了起来好，冷白的长指还在滴水，从她手里接过姜汤，一口饮下。

她笑了起来，让他快回屋把湿衣服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