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知月则是借着烛光，面无表情地静静注视着她。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她的后颈，似是满含爱怜，一点不见往日的清冷疏离。

池蓁蓁本就瘦弱，晚上自是被耗尽了体力，小衣七零八落地半挂在手臂上，脸上都是汗水，发丝贴在皮肤上，想必睡着不会太舒服。

只是，此时叫她起床沐浴，好像有些太过残忍。

晏知月低低地叹了口气，擡手，取了块帕子，轻柔地替她擦净了脸上的汗渍，又用缎带将她的头发虚虚地束好。

他重新躺回去，将赛雪欺霜般的小兔精揽到自己怀中，紧紧搂着。

困意袭来。

晏知月渐渐阖上了眼。

不过半盏茶功夫，池蓁蓁在晏知月怀中，猝然睁开眼。

她脸上红晕未退，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晏知月灵力高强，与他灵交，本体属实受益匪浅。哪怕受到碧南歌的压制，也能感觉到四肢百骸中有灵气在攒动。

池蓁蓁轻轻动了一下手指，确认晏知月没有醒，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动作，将手臂从他手下缓缓地抽了出来。

“阿月？”

“阿月？”

“……”

“晏知月，对不起。”

话音落下，池蓁蓁不再犹豫，晃动了一下手臂上的臂钏。

那一串金色臂钏互相撞击，陡然散发出一圈金黄色的光芒。

澎湃厚重的妖力涌入池蓁蓁身体里，几乎只是须臾间，便将脚踝上限制力量的碧南歌震碎。

九尾狐妖的八条狐尾，哪怕只是斩断后残存的灵力，也足以毁掉一个上品灵器。

“对不起、对不起……”

池蓁蓁将头发上的束带摘下来，就着与晏知月相拥的姿势，注入妖力。

柔软的缎带成了妖刃，被一只柔软的手，送入了晏知月的胸口，插进他的灵台之中。

“啊——”

晏知月“唰”一下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池蓁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自己的表情。在她没有发现的时候，她的眼眶里已经悄然蓄上了泪，要掉未掉的样子，好不可怜。

“对不起，阿月，真的对不起……”

她低泣着，手却没有松开，依旧牢牢地按在晏知月胸口。

掌下，正在隐隐约约绽放着银光。

龙渊剑被缎带捆住，它如同有灵性一般奋力挣扎着，却已经失了先机，被一股妖力拉着往外拖，即将脱离晏知月的灵台。

灵台受损，晏知月吐出一口血，条件反射般，一巴掌将池蓁蓁打飞出去。

池蓁蓁整个人摔下床榻，但还是没有放手，死死地拽着缎带。

她吸了吸鼻子，哭着开口道：“晏知月，我的妖力已经进入了你的灵台，就算把我杀了，你也会死的。”

命剑离体，灵力消散，仙骨破碎。

若是再被妖气侵袭，泰半要血流不止而亡。

池蓁蓁一边流泪一边拼命摇头，比起解释，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不想你死的……对不起……只是、只是……”

只是温月必须要用他的剑才能複活。

她不能没有温月。

想到温月，池蓁蓁不再纠结软弱，通身的灵力悉数彙集到手上，重重一扯。

“啊！——”

下一瞬，晏知月又吐出一口血，整个人近乎扑倒在榻上。

原本，池蓁蓁这点实力，他随便一个咒术就能将她打死。偏偏她是在他最安心、最不设防的时候动的手，先发制人，在他胸口穿个洞不说，还伤了他的肺腑，稍微动一下，就忍不住吐血，更遑论运功施咒。

刚刚那一掌没将池蓁蓁打死，晏知月便已经彻底失了先机。

龙渊剑在低声哀鸣。

但上头妖气缠绕，晏知月失血过多，压根没有力气控制它，去与那股妖气对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池蓁蓁用缎带将它拉出自己的灵台。

晏知月清晰地听到，身体里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命剑以神器碎片炼化而成，为了操控与仙骨相连。他修炼多年，一朝不慎，竟要命丧于此。

而始作俑者，在几个时辰前，刚与他签了婚书，立下誓言，此生不离。

池蓁蓁束发用的缎带，是他亲手绑的。

以缎带为刃的方法，也是他亲自教的。只是她柔软又胆小，哪怕得空练了，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血。

她一直祈求着他的保护。并且他也做到了。

此刻，天色未明，两人的新婚夜甚至还没有结束。

连池蓁蓁身上，都还沾染着他的气息，尚未散去。

“为什麽……”

晏知月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带着被背叛的不甘与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