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事(4)
作者:长山里
话音刚落,一粒棋子便打在了寂然伸出的手上。
沈让尘收回手,悠然道:“我看……你这下棋玩赖的毛病也是改不了。”
寂然揉着手背,瞪了眼一旁憋笑的沙弥,全然没有得道高僧的老成持重。
旋即笑道:“看来我转移话题的功夫尚待修炼。”
沈让尘侧头看了一眼沙弥,问道:“方才是何人闯入?”
沙弥只觉那双眼如被水墨浸染过一般,看来时却是清清冷冷的,好似没将万物放进在眼里。
沙弥只看了一眼便匆匆低下了头,这才敢开口说话:“只是一名迷路的女香客。”
寂然道:“那就送去前山。”
余晚之人已到了前山。
她是偷偷溜出来的,没告诉任何人,回来时看见坠儿和春文正在四处找她。
坠儿和春文原本在看热闹,是过了许久才发现三小姐丢了,怕被罚也不敢张扬,只能两人先试着找找,找得焦头烂额。
看见余晚之施施然走来,坠儿慌忙上前拉着余晚之看了一圈,确定无恙才松了口气,张口即是一通数落。
“小姐怎麽能到处乱跑呢?知不知道我们找得有多着急,这寺庙那麽大,人多眼杂,万一有个好歹。”
春文扯了扯坠儿的袖子提醒。
坠儿手一扬挣脱,接着数落:“万一有个好歹,夫人不得扒了我的皮,小姐头回出门,怎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坠儿越说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发现了不对。
眼前的人再不是从前癡傻的三小姐,那傻子骂了也不知道还口,只知道傻笑和哭,可如今不一样了。
余晚之淡淡地看着,“说完了吗?”
她唇角尚带笑意,却看得两个丫鬟心里发怵。
春文当即要跪,屈膝到一半,却被余晚之握住了手臂。
余晚之道:“又不是你骂我,你跪什麽?你们伺候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佛门清净之地,若我还当衆责骂于你二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张狂。”
春文垂着眼,保持着姿势不变,却不由心惊,“小姐。”
她方才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大昭寺香客衆多,大庭广衆之下,她先服软,旁人只会说主子苛待下人,却不知癡傻多年的余晚之怎能想到这一层。
“你这丫头好生固执,”余晚之笑道:“小姐我亲自扶你都不起来,倒真像是要把这恶主的名头硬扣在我头上了。”
她这样说,春文哪里还敢跪,赶忙直起身道:“奴婢不敢。”
坠儿没听懂她们二人在说什麽,只见小姐松开春文擡脚离开之后,春文额上便冒起了汗珠。
第 4 章 婚约
主仆三人一前两后,心思各异。
方才那一事,余晚之也算看出来些许端倪,如今她身边没个可信的人,办起事来多有不便,总得找几个用得上的人才行。
坠儿心直口快,但找她时的担忧和慌张,还有找到她之后的庆幸是不假的,那日给余晚之端水进来的也是她,看得出是刀子嘴豆腐心,留与不留尚不着急下结论。
而春文心思便要深沉得多,表面上不显山露水,但一出手使的就是阴招,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
坠儿方才数落了余晚之一通,此刻心里正忐忑,偷偷扯了扯春文的袖子,悄声道:“怎麽办呀?我方才就是急慌了。”
春文低声道:“小姐已不是从前的小姐,可不是如往常那样随人搓圆捏扁,以后还是谨慎些。”
“这倒是,”坠儿点了点头,脑子一转随即又道:“可我从前也没有将她搓圆捏扁呀,我不过是嘴上不饶人,心直口快些罢了。”
春文瞪她一眼,“你既是心直口快,与其这样吊着不上不下,那不如你去问问小姐,咱们从前苛待她要如何处置,是乱棍打死还是发卖出府去?”
坠儿一听说发卖,登时不敢再接话了。
但她心里也知晓春文说的不假,她们如今都摸不準余晚之的脾性,也不知道她对癡傻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多少,小姐不提,她们自然也不敢问。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可怕,像是有一柄利刃高悬于头顶,随时可能落下来取人性命。
“那……”坠儿想了想说:“小姐现在既然没有处置咱们的意思,那咱们以后就好生伺候着,将功补过不就行了吗。”
春文觉得这事恐怕没那麽容易善了。
单从方才那件事便能看出不是个好欺负的主,表面看着温亲敦厚,其实是个软刀子,就连同她说话,面上都带着笑,可那眼里却是半点笑意也没有,眼神深得像见不着底似的,莫名地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