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事(206)

作者:长山里


余晚之撑开伞,踏出马车的一瞬间,雨水扑面浇来,油纸伞根本不顶作用,下半身顿时在雨幕里被浇透。

风声飒飒,院中的花草被吹得东倒西歪,紧闭的窗门嘎嘎作响。

“天道无为并非消极不作为,而是不以逞强的姿态违逆自然,正如顺水行舟,不强求,不妄为,方至和谐之境。”

沈让尘说完,朝着窗口看了一眼,窗户在劲风的催动下抖动不停,可见外面雨势有多大。

游远听得心潮澎湃,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天气变化。

张天师为文人至高无上的巅峰,他有幸能得天师之徒指点,自然热血沸腾。

游远起身,朝沈让尘拱手,“学生还有一问,敢问先生,天道无为是否意味着在面对困难和挑战时应袖手旁观?如果一切都听凭自然,那我们的进取和努力又有何意义呢?”

“此问甚佳。”沈让尘望着窗口,心不在焉地回道:“所谓无为而治,是在尊重自然的基础上发挥智慧,四季更叠,万物生长,皆有其序,若强行为之,反而破坏平衡。”

游远皱着眉想了想,“可人空有智慧却不施展,岂不浪费?”

沈让尘收回目光,看着游远摇了摇头,“有所作为并非是要违背天道,而是在顺应中寻求契机,过于激进,只会带来祸端。”

沈让尘昨日回汴京时天色已黑,是以没有上余府叨扰,今日下朝时才从余锦安口中得知余晚之昨日去了庄子上查账目,他便随同余锦安来了余府。

余锦安欣赏游远,便叫游远拿了他写的文章出来求指点,他一边喝茶等人一边讲学,时间过得倒快。

只是若是今晨出发,此刻也该到了。

沈让尘正忧心忡忡,可游远只顾着求教,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脸色。

游远还想再问,沈让尘在他开口之前打断。

“你只见表象,却未真正理解庄子之意,无为并非不为,而是不为不当为之事。”

游远一时尚未参透何为不当为之事,但已从沈让尘的脸色参透了眼下不能为事就是继续追问。

他连忙拱手,“多谢先生替学生解惑。”

“切磋罢了。”沈让尘搁了茶盏,“我没有收学生,谈不上先生。”

游远又是一揖,“那学生便不叨扰了,学生告退。”

游远退到门口,伸手开门,刚一拉开门闩,两扇木门便被强风掀开,哐一下撞在墙上。

沈让尘直接起身,只知外边风雨交加,却不知已到了如此地步。

余锦安上前道:“你切莫忧心,晚之聪慧,若是路实在不好走,她定然折返回庄子上了。”

第 154 章 意外

此刻的余晚之却是进退两难,已经走到半道,车却坏在了路上。

油纸伞已经被吹烂了,不知被风卷去了哪里。

急雨如注,浇得人睁不开眼。

楼七几次劝说余晚之回车上,她都没去,她单是站在这里,车都推不动了,再多个人的重量更没法动。

余晚之看向四周,泥路一边靠着山壁,大量的雨水从山上沖刷下来,漫过泥路,又朝着低洼处流去。

余晚之直觉此地不宜久留。

她转头看着楼七和川连同时推车,眼看车轮就要滚出泥坑,又洩劲滑了回去。

“我也来帮忙一起推吧。”余晚之大声说。

雨太大了,张口就能吃上雨。

“你那点力气,不顶用!”楼七大喊着回她,她的肩膀抵着马车,和川连一同使力。

余晚之走出几步,地面湿滑不平,她一下就跌进了泥浆里,她不等楼七来扶她便自己爬了起来。

手腕不知剐蹭到了什麽,刺痛了一下,她此刻没工夫去管,走过去两手撑着马车。

没来由地,余晚之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她擡眼望向四周,危险的预感让她浑身的寒毛都在急雨中竖了起来。

“别管车了。”余晚之忽然道:“快把马解下来!”

川连当即去解马。

余晚之望着山壁,她抹了一把脸,透过雨幕看见从山上流下的泥水逐渐变得浑浊,雨声里夹杂着极度陌生的窸窣声。

还不给人反应的时间,雨中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仿佛大地的咆哮声。

余晚之擡目看去,瞳仁中映出迅速垮塌而下的山壁。

一股浓稠如墨的泥石流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卷着巨石断木的泥浆,从山壁上汹涌而来。

“跑!”余晚之大喊道:“骑上马跑!”

轰——

泥流翻涌而下,马车车厢瞬间被吞没进去。

沈让尘立在门口,盯着屋外的倾盆大雨。

余锦安也焦心,借由话题转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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