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缠(270)

作者:青山问我


罗纨之一眼看见最前面拄着拐杖的越老,对面都是持着寒光闪闪的尖刃的士卒。

“东家,你看那边的小郎?”廖叔指了一旁。

罗纨之顺势看去,老头跪在地上,膝上枕着的是井生。

井生捂着肚子,肚子上叠了好几层粗布,但都已经被血渗透,化作棕红色,那些失去的血让他的脸变得灰白一片。

罗纨之连幕篱都顾不上戴了,连忙跑过去,跪在地上握起他的手,无措又慌张道:“井生,井生你怎麽了?”

井生转动了眼珠,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老头抹着眼泪道:“那些士卒蛮不讲理,非要他们这两日把剩余的碎砖土石清理走,但就是不吃不喝这些人满打满算也要用上十日,这分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家主和他们理论,他们就动手杀人……”

罗纨之望去一旁,那边地上还躺着三具尸体,旁边不知道是亲人还是同伴正在垂泪。

“井生这小皮猴,看见家主被人刀剑相加,就上前去抢人家的刀,家主是没事,他自己就……”

“井生你是好样的!”

“要不是井生,越公就已经死了,井生你可要坚持住,以后就是越家的大恩人了!”

井生、井生、井生……

周围的劳役七嘴八舌。

小小的井生做了他们不敢的事,让他们敬佩。

罗纨之呆呆看着井生半晌,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药,连忙要去掏荷包里的药。

但井生两眼放亮,喊住她,“阿姊,我听t见他们在夸我……”

五岁就成为了满街喊打的小乞丐,他还没有被人正眼相待过,更没有得过一句夸赞和肯定。

他眼睛里流下了眼泪,最后望着罗纨之道:“阿姊,做好人真的会死……”

他语无伦次道:“我好想再吃一次麦饭,我阿父离家之前,做给我吃的麦饭,放了好多好多豆子和鱼鲊……”

“你好起来,阿姊给你吃好多麦饭。”罗纨之眼泪模糊了视线,手不停的发抖,药瓶子上的塞子半天都拔不出来,她扣了半天,指甲都劈开了。

廖叔蹲下,拿走她的瓶子,道:“东家,他已经合眼了……”

罗纨之怔怔望着井生。

他活灵活现做着鬼脸的样子还在历历在目,他大笑着说要被骂一万年乌龟王八羔子的声音还在耳畔。

不是做好人容易死,而是做个普通人容易死。

麻绳总是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在这样的世道究竟哪里是安乐乡?究竟有没有安乐乡?

罗纨之擦了擦眼泪,瞥见旁边立在木材旁边的斧头,沖过去拿起来,又折返身直奔越公而去。

“别动我阿翁!”

/

轻车快马,谢昀的队伍每日能行约莫两百里,所以六天后就到达了豫章郡,继续往西行,再行几日就能到达荆州地界。

在荆州他亦可以慢慢等着消息。

然还没等他离开江州,这日却收到了吉昌的求救信,说是平民滋事造反,他们快压不住了!

谢昀想了想,命令:“去吉昌。”

抓到

事情的发展远超想象。

罗纨之也不知道怎麽忽然就成了衆人的榜样, 也成了督官的眼中钉。

那日一闹,彻底激起群愤。

他们赶走士卒和督官,占据坞堡。

坞堡里有存粮和水源, 足够让他们生活上一段时间。

坞堡里木材很多, 手巧的木匠给死去的三大一小做了棺木,把他们停放在阴寒的地窖中, 烧了黍杆为他们祈福。

他们都是为抗争而亡的人, 每个人的名字都应该被大家熟悉。

罗纨之看着井生的牌位, 旁还有一行小字——生来受难, 死后长乐。

这小郎君坎坷的一生,何尝不是这世上许许多多人的真实写照。

他们苦苦挣扎,到头来也未必能如愿以偿。

这日坞堡外督官又在叫嚣,里边的人也开始有些不安。

毕竟都是平头百姓,真要和那些拿着刀剑的士卒对上, 肯定会死伤惨重。

越公揉着腿道:“诸位莫急, 听那督官之言, 他们必然要去请谢家能理事的人来,届时老叟去与他说道说道!我们本是良民!”

衆人齐声呼喊:“我们本是良民!”

越公又道:“此事乃是老叟一人之过, 尔等是被老叟煽动才违命抗令。”

“这怎麽能行?”

“是啊越公,这件事怎麽能怪到你一人头上!我们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

“阿翁不行!”罗纨之也情急开口,但想到场合不对,又咬唇闭上。

旁边的男子却对她劝道:“越娘子,你也说几句吧!”

他们不知道她名字,只知道她是越公的孙女, 家里人都死在了马城, 所以叫她越娘子也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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