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缠(147)

作者:青山问我


罗纨之蹙眉敛睫,唇瓣翕动,似是下意识就想要为此辩驳。

比起风骨清举的的谢三郎,她有什麽优点足以挂齿?

他不过是被她用“可耻”的手段所迷惑,或因为她的不告而别生出些不服。

若是萧夫人知道她在戈阳的所作所为,或许就再不会这样温柔可亲的对她说话。

罗纨之抿住唇瓣,手指也不安地搅动在一块。

“不是的夫人……”

额头忽然再次被点了点,她扬起睫毛,望向萧夫人,似是不解。

萧夫人眸光盈盈,温言细语:“不要自我否定,倘若既明真是只看上你的外表,或被一时迷惑,那我也不会责怪于你。”

眼睛长在郎君身上、心也长在郎君身上,甚至那惯会作恶的玩意也生在郎君身上,可偏偏一有不受赞许的接触,所有的过错都容易归在女郎身上。

是她长得太美,是她朝自己笑了,亦或者只是不期而遇地迎面经过。

萧夫人讨厌这样的话题。

她看着罗纨之,语重心长道:“那是他的问题,亦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能教好他。”

罗纨之眼睛发胀,心口也变得酸酸涩涩。

从风仪院出来,罗纨之的脚步比平时要快许多,就连对面走来的人都没看清就匆匆拐到一旁小径上。

那铺着粗石的小径连着一片小树林,罗纨之钻进去,背靠着一棵树缓缓蹲下身,抱着自己,控制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旁人一次一次的贬低已经很难再触动她,但这一句温言肯定就让她狼狈地丢盔弃甲。

在戈阳城的她就如井底之蛙,一直坚信自己可以,等到了建康才明白她是真正的渺小。

渺小如她,当真能好到可以与谢三郎并肩吗?

/

树林外听不见哭声,只能看见那耸动的肩膀,以及鬓边摇晃的珠钗。

那无助的女郎独自一人躲在里面哭,让人心生怜惜。

只是郎君没有动,苍怀也不好贸然上前,就问道:“郎君不过去安慰罗娘子吗?”

“她躲起来就是不想让人打扰,倘若她在我面前哭,我自然会去安慰。”谢昀晃了晃手里的小酒葫芦,对苍怀道:“你去跟母亲说一声,今日我就不过去了。”

苍怀领命离开,谢昀站在林子外,不知道过了多久,罗纨之才扶着树起身,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擡脚穿过林子。

谢昀慢了几步才跟了上去。

罗纨之找到了一口水井,想要打水把脸好好洗一下,不然回去后是人都知道她哭了。

她可不想让人误会心善人好的萧夫人。

水桶好不容易提上,罗纨之才把头凑过去,就见到一绿呼呼的东西忽然沖着她的脸蹦了出来,她受到惊吓,手推向水桶,那边沿上翘起的刺狠狠扎进她的指头。

罗纨之又猛地缩起手指,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抽着气捏住指头,刚挤出几滴血,身侧忽而站定了一人。

“让我看看。”

罗纨之诧异道:“三郎?……你怎麽在这?”

谢昀没有回答,握着她的手腕,看她指上的伤,“我们到亭子去。”

说着也没有松开她的手,自然而然牵住她。

罗纨之没有挣开,随他一路走到掩映在葱郁花木中的亭子里,两人坐在石墩上,谢昀从腰间解下一个天青色瓷制的酒葫芦,剥开木塞,清列的酒香就迫不及待涌了出来。

“那水井经久未用,木桶也没有更换,怕不干净。”谢昀解释,把酒浇在她的伤处,香味随之散开。

罗纨之“嗯”了声,又用手背擦了两下眼睛,把那残留的泪痕快速抹去。

谢昀看了她仍红通通的双眼和鼻头,没有多说。

低头盯着从葫芦口流出来的酒,沖洗在她扎破的伤处。

酒液淌过伤口上,有些疼,但是罗纨之好像感受不到,她悄悄看着低垂眸眼的谢三郎。

远在戈阳城时,她就听过很多他们这些高门大族的传闻,最多的还数他谢三郎,有人便说谢三郎不似世间人。

他的气度风华独此一份,真正的郎豔独绝。

即便带有冷酷无情的头衔,但也不妨碍对他喜爱的女郎犹如过江之鲫。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郎君,此刻正认真地为她清洗这麽一个小小的伤口。

她的心很不争气地在胸腔里乱跳。

诚然如谢三郎所说,她的心并没有她嘴硬。

“怎麽?”

罗纨之眨了几下眼睛,从恍惚中回过神,就见谢三郎已经放下酒葫芦,正注视着她。

她湿漉漉的手指上还沾着酒液,在一滴滴往下掉,手指上的伤口不疼了就是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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