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声道：“你的心思很多，可惜没放在正经的上面，此后的灯会又有何益处？”

“知道了，我不去了。”陆玉音说话声音有些哽咽。

低头看清自己裙边的木槿花，地上的影子动了一下，簌簌声响起，他站起来，影子蓦然变得像一座巨大的山朝她倾倒，几乎让她透不过气。

陆玉音擡起头，眼睛已是湿润，“对，是我没做好！我只是……”

她心头茫然一片，呢喃道：“我只是不想违背姑母，我们都没有娘亲了，你以为我愿意麽……”

陆玉音不再说下去，仓皇倒坐在椅上，泪珠从腮边滚落，“要打要骂随你，不用拿别人来罚我。”

她慌忙抹泪，看到帘帐后床上绣枕、被褥、帐子、地垫……连带旁边案几、小木桌的靠垫都全换了新的。

他身上还有股淡淡柠果气息，那是她前些日子选的胰皂香片的味道。

陆玉音努力忍住泪水，垂头等了半天，没有等他说话，许久，她揉了揉发干的眼睛。

他低沉声音没有什麽感情：“我去书房睡。”

陆玉音知道他的脾性，嫌弃了就再不愿意接近……她忽跑向里室，飞快擡手遮挡脸上泪痕，“哎，我去睡了……”

她扑到床上，察觉到那人还没走动，过了许久，才听到离去的门响。

陆玉音闷头枕在被子里，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哭了一会儿，听到萍姑进来的声音，看她入睡，几人嘘声说了几句，熄了灯又出去，此后再无动静。

这一晚对顾府的下人来说注定不平常，多稀奇，观园跑出两个血光满面的□□美人，还以为是妖精吶！

一行人提心吊胆小心服侍了，在顾景桢面前不说一句话。

到第二天早上，林叶把头提在裤腰带上伺候顾景桢，出门时候，天刚放亮，顾景桢大步下了鸣翠阁台阶，路过观园时候，看到碧云抱着大箱子从小道上路过。

林叶摆手，“站住。”

碧云打了个哈欠，她值夜差，偷懒準备早去厨房吃饭，还以为被人抓包，站定一瞧，原来是遇到主子出门。

林叶问：“你手里拿的什麽？”

碧云就算扛着桌子从林叶面前走过他都不会过问，想知道她拿什麽东西到观园去，还不是因为少爷想知道。

“是少夫人带回来的灯笼料子，昨夜太晚了来不及收捡，早晨送去等她们当值的收拾妥当。”

林叶看了看顾景桢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对碧云道：“拿来。”

箱子打开，竹纸、灯笼纸……顾景桢瞥眼看了看，天色太昏，他只好拿起最上层的一张纸。

那是陆玉音最后选定的灯笼图样，两只花纹大锦鲤。

一只肚子稍微大些，线条柔软，一只尾巴的花纹更为豔丽，像是绽放的花朵，顾景桢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雄一雌的一对。

另外两个人听半天没声，对视一下，擡头小心翼翼看了过去，见主子对着纸发呆，偷偷瞄一眼，心想那锦鲤画得确实不错，但也用不着这样研究，去年在尚书家一副春江居图都没看得这麽仔细过。

“她打算做两个灯笼？”

林叶瞪了碧云一眼，碧云忙道：“少夫人头回做灯笼，选的材料够做三四个，但好像画了两个，那就是做两个……吧……”

“她说了还有一个灯笼给谁麽？”

碧云心想你就不準她一人拿两个灯笼吗，但这次在林叶怒瞪下，福至心灵，说出了这辈子最正确的一句话。

“奴也不知道这灯笼给谁，但小的们早就做好灯笼了，咦，少夫人想去灯会的事也没给谁说呀……”碧云做出思考的模样。

顾景桢把纸放了回去，“不用把东西锁柜里了，送她房里去。”

林叶要转回给碧云，碧云心中大呼她想趁早放回去就去吃早饭的，怎麽一大早就有事。

顾景桢忽一拦手，“现在去观园。”

说完，他脚下变化方向，朝另一条路走去，林叶又急着抱回箱子，挥手让那两个抱公文匣子的跟上。

“少爷，今日时辰……”

林叶屁颠屁颠跟上来，到了观园里，还没上台阶，就被顾景桢一侧目看得噤声。

清晨，空气中彻骨寒气侵入身躯，檐下灯光幽暗，守夜的婢子见他来，站起来要行礼出声，被他擡手拦下。

屋里温暖干燥，她果然怕冷，一路快步过来，再进内室，顾景桢身上已经微微发热，这也好，免得带进去一身露水冷气。

昨日离去时什麽样子，这里还是什麽样子，区别只是床上微微隆起的影子，他撚了撚冰凉的袖袍，没掀开厚重床帐。

她睡得很不安稳，缩成一团，在他注视下，竟然有所感知，动了两下，悠悠转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