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点点头，低头呷一口茶，望了眼顾景桢，叹说：“你知道，年纪大了，人也成老糊涂，我先前并不满意你这门亲事，我只看着你长大，如今你娶媳妇，当长辈的哪有满意的？”

顾景桢并不答话，郑夫人便知道他不愿意提及先前的事，也不愿意在这话题上纠结。

她神情一滞，当场氛围尴尬了一瞬，周氏笑着揉揉她的肩，撒娇：“是我们当媳妇的不好，没让娘高兴。”

郑夫人左右一望，擡手拍拍两边的宋氏周氏，哈哈笑道：“是啊，我有这两个人了，一时对侄媳妇不周到，她们竟然也不提醒，该罚。”

两个媳妇都低着头微笑，陶仲安在侧，拿了熏头的药灸带，亲自给母亲戴上，连声道：“该罚，该罚，母亲罚就是！”

一场其乐融融的画面，顾景桢没说话，但面色并无异常，神态恭敬应了两句，郑夫人知他心里没记恨，心中大安，也有了几分愧疚，更有份憋屈之意，咬着后槽牙，对侄媳妇作出一派和蔼神色，而对方有病着的由头，却不热情，做出副冷脸，隐隐让她头开始发疼。

“妍儿，倩儿，把东西拿过来吧。”郑姑母招呼她的两位女儿。

“是。”

黄莺似的柔美声音响起，一对倩影从后方来，带来一阵香风，皆是盛装打扮，花枝招展，好不隆重。

后面一个出来的是陶倩，转身时，眼睛只顾落t在顾景桢的身上。

她微仰下巴，与陶妍一起呈上母亲赠与的礼物，对着陆熙仪，心中再不愿意，也要在送去的时候伏身带笑。

陶倩心想，看在姓陆的收了两个美人的份上，她进顾府的事便似乎有些着落了，到时候还没有扬眉吐气的机会？这时候便让让她吧。

“这一对凤纹牡丹枝的龙泉青瓷杯，是母亲珍藏多年的心爱之物，特赠与表哥嫂嫂贺喜。”

陶倩给陆玉音随意看了一眼，蛇腰一扭，莲步微移，一个转身都如此曼妙动人，将这瓶子展示给顾景桢看。

可顾景桢就像没看到她动作一样，眼神并不在她身上。

陶倩的妩媚笑容挂在脸上一僵，对面还坐着兄长，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并没有被看到，她悻悻转过身，把东西递与陆玉音。

旁人没注意，只有陶妍看清她是一手虚虚端着礼盒，另一只随意搭着袖子遮挡，实际只用一只手端，并不尊重人。

陶妍脸色微微一变，尴尬地瞄了眼表情不变的陆玉音，忙要上前接来。

陶倩侧身微动，袖子交叠，不动声色一挡陶妍，呈上礼物的说话语气温柔，脸上却没有恭敬神色。

“嫂嫂看看。”

陶妍脸上焦急，暗道妹妹平日喜欢耍小性就罢了，这时候怎麽还敢这样作弄，都怪父亲兄长平日太宠她的缘故……这回小嫂嫂怕是要心里委屈。

这动作明显，只因挡在人前，旁人都看不清这点小动作，但顾景桢坐在正对面，因陆玉音脸上有局促犹豫之色，他的眼神在她跟陶妍陶倩之间打了个转，已能猜出八九分。

衆人轻言笑语，谁会注意到这一点小插曲。

陆玉音看清陶倩脸上的不屑神色，心想当着一屋人的面都能有如此举动，想必是有长辈维护的底气，才会如此骄纵。

礼物贵重，陆玉音再看了一眼对面落座的顾景桢，他表情淡淡，似要让她自己作主，细瞧，对方眼中有了点戏谑神色，眼中闪过之前给她手上药时才有过的捉弄狭促之色，眉尾飞快一扬。

陆玉音心中一跳，再看，发现对方依旧面色淡淡——方才不是错觉！

陆玉音心里有了底，微微抿唇，伸出的手在陶妍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的时候，一转，端起桌上的茶。

陶妍的傲慢笑容一僵。

纤纤玉指提着杯盖慢慢撇茶沫，陆玉音无视了端着礼盒站在她面前的陶妍，反有閑心跟其他人聊起来瓷器的话题，轻笑道：

“我记得府里也有一对龙泉窑的瓷瓶，去年收的，不知跟这会是一个出处麽？”

顾景桢搭话道：“龙泉永嘉镇的一对青荷窑器，是有些像。”

“永嘉镇的瓷窑好哇，我上回看中一个，出了两倍的价都没拍下来……”

“可不是麽……”

……

其他人也聊起起见过的几对瓷器，场上一片笑谈，只有陶妍的袖子遮掩下的手开始发抖，脸上神色变得狰狞僵硬。

这对瓷瓶有些份量，一时托得住，不用片刻，却已不能承受，手腕开始发疼。

陶妍拼着一股气，狠狠瞪着陆玉音，不愿自己挑起了事却服输。

“妍儿……”陶倩悄悄拉扯她的袖子，若真当衆摔了瓶子，那可真是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