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全被赶出去了，陆玉音端着瓷碗，走上床边，有些为难地发现腾不开手，慌忙再把汤药放到床头案几，坐到床边，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景桢哥哥，该喝醒酒茶了……”

“嗯……”男人鼻音很重，粗喘了下气，皱起眉头。

他半敛着眸子，靠在床栏上，头不安地偏了下，就再也没有动静，陆玉音半弯下腰，小脸望上扬，去看到底怎麽回事。

幸好无旁人在场，这动作可笑，陆玉音急得左右歪头看了看，发觉他细密长睫颤动，应是十分难受，呼吸带着清淡酒气，脸颊上涌起红晕的样子跟平时很不一样。

平时对她那麽冷淡，有时候说起话来里里外外都是教训，他这麽静静的多好哇……

陆玉音不敢多看，去一旁水盆绞了帕子，一手伸手轻按，固定住男人的肩膀，欲要给他擦脸。

“呀……”

哪知在触到肩膀的那一瞬，她的手腕被他闪电般伸出的手攫住。

陆玉音喊道：“景桢哥哥，是我！”

她差点忘了顾景桢跟淩一棠不仅读书，每天早晨是要上武课的。

小时候，夫子给他们一同开蒙上课，男孩们年纪大，他们学四书五经，女孩在课上照抄写字就够，等后来她们能解其中意思，男孩们已经在学经书策论，因她总是坐在课室最后面角落，完全对读书没有兴趣，陆熙仪虽得过先生好几次夸奖，但后来年纪大了不免多些《女诫》一类的课，大大打击了她们去学堂的兴趣，后来他们散了，陆熙仪诗赋极佳，随家人常去结社交际，她就只四处混玩，只跟淩一棠联系。

前些日子辛姨娘还带过来两个教导嬷嬷，跟萍姑一起在她耳边聒噪许久，陆玉音拿出以前在学堂被先生盯着的刻苦样子，艰辛地忍着学了。这实际操作起来第一回，就被拧了手腕，她的惊喊让顾景桢立刻松开了手。

陆玉音没把手上当回事，晃晃手里的帕子，柔声道：“我是要给你擦脸呢。”

他的双眸在烛光下如一潭深幽泉水，听人说话无甚格外的反应，似乎是醉得人都变迟钝，慢慢点了头，像是知道了陆玉音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允许她的接近。

陆玉音怕让他不高兴，吃不準这时候他是什麽状态，想刚才那样没引起抵抗，更加轻柔、哄孩子一样轻声说：“来，擦擦吧……”

雕花的床栏挡住，陆玉音不好站着，只能坐着往前凑了凑，努力拔高上身，伸手用帕子轻轻擦起来。

温热帕子抚上男人脸侧，抚过下颌、唇边……鼻间火热气息洒在手腕，让陆玉音紧绷起来的身子无端缩塞回去，又尽力压抑住别扭感觉，将帕子折了个面。

“低低头，不然我怎麽擦到另一边……”陆玉音小声道，用帕子按了按他的脸。

擡起手，发现不知是按得有些用力还是因为醉酒，那一处格外红。

她心虚地低下头，猜想可能饮酒兴奋后肌肤比较薄，容易留痕，还是轻些吧……

再要继续擦，陆玉音发现那一双星辰似眸子灼灼盯着自己。

“没弄疼吧？”

陆玉音被看得慌乱侧开脸，却发现顾景桢比平常格外好商量，已经不像刚才仰靠，头微低着，侧过刚才没擦到的那一面，正满足她刚才说的要求。

她的心瞬间被一种不知名之物膨胀填满，让她暂时抛弃那些担忧和忐忑，认真地再把那一面抚过，隔着张帕子，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眉眼……一一在手下描绘出形状，那双细密长睫，就这样安静乖巧地垂在手心中。

“脸擦好，舒服些了麽？茶快凉了，先喝下……这时候洗了不好，待会换件衣服先睡，过几个时辰醒了再沐浴、吃些东西……”

只有静静燃起发出小声爆火烛声，室内絮絮轻柔之声像是哄孩子入睡的母亲呼唤，也像是情人间的旖旎轻语。

“合卺酒……你醉得厉害……就、就不……”陆玉音脸上呈挣扎之色，没听到背后的声音，她当是默认，心里居然松一口气。

陆玉音一边说着，一边把帕子洗干净了放好，他果然疲倦，一句没应，低低“嗯”了一声，不知是否真的听清楚她的安排。

“来，喝水漱口。”陆玉音端了茶过去。

桌上瓜果糕点、汤圆饼子一大堆，她这会儿倒有些肚子饿，于是问他：“你饿不饿？吃些东西先垫肚子麽？”

这人虽然混混沌沌的，但说让做什麽就做什麽，十分省心，她松了一口气。

顾景桢没有想吃东西的意思，陆玉音便把桌上栗子糕一类的盖了盒子，不然白放着受潮发软。

“你饿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