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桢一点点试着加水，手指撚着估摸，和出了不成型的面团，慢慢调合，两个还没桌子高的小童也好奇地围在他腿边，看他鼓捣桌上面粉和器皿。

陆玉音看得有意思，托腮笑道：“明年小桑跟榆儿就五岁了，不知道能不能吃你做的长寿面。”

顾景桢笑道：“那时我一定比现在做得好。”

两个孩子一听，顾小桑兴奋跳起来：“爹爹不走了！”

顾之榆拉住她：“小心，你别弄翻水盆……”

顾景桢忙把腿边窜的顾小桑挡开，人是挥开了，顾小桑一冒头，顾之榆忽然发出一声笑。

原来是顾景桢手上的面粉沾在了顾小桑的头发上，黑黝黝头上白色一抹，像是丑角鼻子上的小白点，滑稽极了。

顾小桑也看到了陆玉音忍俊不禁的表情，登时擡手去摸头，瞬间眼泪在眼眶打转，委屈地揉揉脸。

她最爱美和爱干净，每天发髻都梳得整整齐齐，每餐主动洗手，怎麽能容忍变髒被人笑话。

陆玉音实在看不下去，将顾小桑一把抱住，顾景桢手足无措道：“对不住……”

顾小桑吸吸鼻子，没再说话，扭头看见捂嘴偷笑的榆儿后，眼里泪水更多，但忍耐着，捂着脑袋藏在憋笑的陆玉音怀里。

“哇爹爹把小桑头发弄髒了……脸呢，让娘看看，有没有变成小花猫啊……”

陆玉音还在火上浇油，摸摸顾小桑的头，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让顾景桢支着两只粘满面粉的手呆站着，显得更加无措和尴尬。

顾景桢哭笑不得，不知道怎样对女儿道歉，想替她擦干净，可自己腾不开手，他注意到小桑因为哥哥嘲笑而更显得伤心，看一眼还在偷乐的臭小子，伸手一抹，在顾之榆鼻子上点了一抹面粉。

顾之榆鼻子上忽然被刮了一下，反应过来是爹故意抹了他的鼻子，一向严肃威武的男子这时候显出有些顽皮，让他十分吃惊。

顾之榆愣在原地，陆玉音看到他那表情就哈哈大笑，忙哄着怀里的顾小桑说：

“快看！哥哥变成大花猫了！变成比小桑还髒的大花猫！”

顾小桑一听，忙钻出来一看，望见顾之榆狼狈匆忙地拿袖子抹脸，她咯咯直笑，拍手欢呼：“鼻子髒了！哥哥看起来真好笑！”

顾小桑不伤心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会儿终于变得高兴，让陆玉音跟顾景桢的神色就放松下来。

顾小桑有爹娘坐镇，胆子大起来，竟然敢直接嘲笑顾之榆。

顾之榆怒视她，面上终于有了灵动的咬牙切齿表情——妹妹让他在爹娘面前没脸，他现在很生气！

陆玉音没心没肺笑着，全然不担心两个孩子若不是懂事，要不然有她这麽当娘的，孩子们早就打闹起来。

“好了好了，快去洗洗吧，屋外面盆里有干净水……”

陆玉音拍拍两个娃娃，再这麽闹下去，两个都炸毛。

顾之榆赶紧找镜子找水去了，顾小桑怕被哥哥抢先，迈动小短腿跑得飞快。

眼看两个人没跌没撞，陆玉音放心收回视线，站起来，双手负在背后，颇有架势地绕到顾景桢身旁看他继续揉面。

平日威严的男子这时候束起衣袖，脸上满是温和神情，低垂着眸子颇为认真——若是不认真，这饭还能吃麽？陆玉音满意地点点头：“行，我看今晚上能吃上饭了，不用啃昨天剩的馒头咯。”

顾景桢不满勾勾嘴角，到底没说话，这麽对他没信心？

陆玉音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帮忙加了水，把桌子边缘处可能被孩子碰到的地方擦干净面粉，低叹一口气：“小桑是个爱漂亮的姑娘。”

顾景桢一边揉面一边纠正：“她的确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门外，顾之榆刚带顾小桑去拿了镜子回来，她在院里一边支起镜子放在木架上照，一边在水盆边慢慢梳着自己的小辫。

陆玉音愁道：“瞧这孩子，虽然跟她亲近了，可心底里的想法总不愿意让人知道，咱们当父母的，虽然管不了孩子怎麽想，可也要让她知道咱们为她的心，让她知道她是有人疼的，别管什麽事，都有人替她兜着……”

顾景桢微微皱眉，他也认同这一点，迟疑道：“或许时间长了就好，小桑腼腆，其实性子比榆儿活泼。”

“你没看到刚才，被弄髒了头发，眼泪都要下来，愣是没对你说一句埋怨的话……”陆玉音眨眨湿润的眼睛，“我宁愿她对咱们大哭大叫……”

顾景桢停下揉面的手，“这点像你。”

“可不能再像我了……”陆玉音喃喃。

她自言自语：“不如……试着让她真正发一回脾气，哭是自己受伤，那是生闷气！对人发脾气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