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的铃声传来，马车与进城的拉货驴车、牛车擦肩而过。

陆玉音从窗边探出一个头，空气中弥漫干燥草木香气，路途颠簸得骨头都在响，她却一句没抱怨，扭头看着载满瓜果货物的板车飞驰而过，感叹：

“波斯毯、天竺灯……什麽都没见着，我也就喝了两口热乎的马奶，无缘在野草地里对月独酌了。”

身穿大氅的顾景桢摇头失笑，“咳咳……到明年开春，这儿的草仍会是枯黄一片，枯草地一踩就陷进去，扬起一阵黄尘，有时候运气不好，说不定会踩中虫窝，数条千足虫就顺着腿往上爬，要不是穿的是靴子，当时被咬下肉，这样也值得‘对月独酌’？”

陆玉音替他顺了顺背，瞪着眼睛：“说这些干什麽！我就是喜欢美好的东西，这次来没能尽性，一次路途千里远，再没有这样的机会，觉得可惜而已……”

顾景桢笑起来，她也忍不住笑，趴在窗边看着东南方向，说：“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再回来，他们肯定会对这里好奇很久了……”

东南，那是京城的方向，一路快马飞驰，很快就能到达京城。

122   番外三（1）

◎正是冬日好风景◎

嘉州的第一场雪还没降下, 城中绿树灰濛，野花渐衰，已有萧索寒冷之感。

傍晚时分,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 石桥下的河水静静流淌。

顾小桑跟在顾之榆身后，扭头地看着溪水边，几个孩童把书袋丢在一边，三五成群, 捡起一个个小石子比谁打的水漂更远。

孩童们之中一个小女孩把毽子踢远了, 连忙小跑上草坡，宝贝似捡起来，正好擡头看着了路边漂亮可爱的顾小桑，她沖她做个鬼脸, 飞一样又跑回孩子群里。

仆人在身后远远跟着，顾之榆习惯在结束功课之后的路上默诵，全神贯注, 顾小桑想跟那女孩说话, 前面的顾之榆就像长了眼睛, 很快察觉到身后妹妹的心思，转过头，她立刻没了这心思，停住将要迈出去的脚步。

顾小桑眼巴巴看着别人玩闹, 闷闷不乐：“我不想回家。”

回家就得喝药，她讨厌喝药。

陆玉音给她开了很多，说她身体要从小养, 每天逼着喝一些, 让顾小桑对娘亲的爱慕之情都少了。

顾小桑看看已渐熟悉的周围街道和房屋, 对突然变化的一切还是有些不适应。

她沉默着抓住顾之榆的衣角，慢慢地走。

上个月，陆玉音和顾景桢造访镇国公府，一衆妇人哭作一团，老国公跟几位爷看着大变样的顾景桢，感慨万千，几人一起喝到天亮。

这两人对双胞胎来说简直像是从天而降，周氏指给他们瞧，说这两个就是他们的爹爹娘亲。

顾小桑跟顾之榆都快傻了，爹爹一点都不像年画里的守门将军，娘亲比庙里壁上的神仙还美，他们慈爱温柔地看着他们，娘亲抱着他们哭了好久，顾景桢不断地摸着他们的头，这对兄妹忍不住嚎啕大哭，高兴得一晚上没睡，被娘亲搂在怀里，又激动，又觉得陌生害怕，可仔细看看他们的脸，噫，她的眼睛像娘亲，他的鼻子像爹爹……真是一家人哩！

顾景桢得了圣命才能回了京，逗留五六天就该离开。

他们也不知道爹爹去了哪里，只知道那天在镇国公府欢宴之后，爹爹带着他们一家人去骑马，在山林里教他用新的弓箭，娘亲把小桑抱在爹爹身上骑大马，他们还去看了孩子们都喜欢的人偶戏，晚上逛集市买了好多好多东西……郑老夫人三番五次挽留，可四天后，爹爹走了，娘亲带他们来到嘉州。

他们在新学堂里并不高兴，顾之榆觉得这个学堂的夫子没有以前的合他习惯，娘亲说以后还会给他找更好的夫子，让他暂且先学。

最难过的是顾小桑，刚一家团聚，可是爹爹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出发那日，她高高兴兴上了马车，对陶文绮吐舌头做鬼脸——她总说让她离开她的家，现在爹爹娘亲来接她了！

可很快，顾小桑发现爹爹没有在马车上，她想起来今早醒来时只见到娘亲一个，问：“爹爹呢？”

车轮声响起，陆玉音一手揽着顾之榆，一手抱着顾小桑，她“哼”一声，说：“你爹爹没把我们放心上，公务繁忙，他自己就走了。”

顾小桑跟顾之榆对视一眼，看向陆玉音的目光有些胆怯。

顾之榆低头不语，顾小桑嘴一撇，想哭又不敢。

陆玉音一怔，没想到他们一点哭闹都没有，她心中懊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用力把他们搂了搂，后悔不该在孩子面前这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