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推开门，已起身出来要寻人的顾景桢在小厮搀扶下坐了回去，一口喝完汤药。

他摆摆手让小厮下去。

“你娶妻了麽？”

陆玉音站着，没头没脑问出这一句。

坐在床边的顾景桢正低头饮茶，嘴里苦涩味道淡去，还以为听错，擡头疑惑道：“什麽？”

陆玉音脸色认真，没第一时间得到回答，嘴角抖了一下，忽侧过身去，身体有些发抖，手背不住往脸上擦，极力压制住情绪。

顾景桢一惊，站起来大步走向她，一看，果然是在哭。

陆玉音不再像当年那麽不会收敛情绪，现压抑住了，只有眼睛湿润，她从旁边桌里“啪”一下抽出小弓，带着哭腔问道：

“那这是什麽？给谁的？你胆敢说在宁州没有置办房屋産业？那里又是谁在住？”

顾景桢见她找出小弓，反应过来是她无意见了这物起疑心才这般生气伤心，暗道她敏感细致性子还是没变，说不定以后该想办法替她在大理寺谋个职，能找出蛛丝马迹破案去。

顾景桢眉头微拧，欲要解释，可看她垂泪伤心模样，心中一动，竟然有些欣喜——这是在吃醋麽？猜疑他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

他心头一松，嘴角噙了戏谑笑意，欲要摆谱捉弄一番。

可念头飞闪而过就作罢，再一想，她一直没个安定，所以总是常怀忧虑，患得患失，这再调笑的话，岂不是太伤她的心？

顾景桢不直接回答，“哗”拉开桌下抽屉，拿出角落放的一叠信纸，递给她看。

陆玉音不明所以地顺手接来，急切想讨个说法，但还是把注意力放到纸张上。

她眨眨湿润朦胧的眼，定睛看去。

“卿卿吾父，今日桑儿找到一块像小狗的石头，夫子在课堂上看到我玩很生气，我没扔，悄悄藏在书袋里……”

“桑桑今日晚起找不到头绳，肯定是侍女拿走，害我去学堂晚了，挨一顿骂……”

稚嫩笔迹出自三四岁小童之手，还有一个错别字。

陆玉音一目十行迅速看过，信上写的全是吃的、玩的……一个小女孩每天零零碎碎的小事。

陆玉音疑惑地皱起眉，心已经开始颤抖，再往下看到落款的“顾小桑”，猛得瞪大眼睛。

陆玉音擡头看向顾景桢，在那神秘微笑中，心神震动，难以想象和猜测写这信的人是谁。

她急急往后翻信纸，下一封的字体端正，是另一人写的。

“吾父敬啓，近来夫子传习《诗书折义》，吾有三处不解……”

这封则是在说学习经书时遇到的困惑和探讨，字体尚且稚嫩，约莫是男童所写。

信纸哗哗响，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见落款写的“顾之榆”，一下子头脑发晕，眼前发黑，瞬间身体软倒。

顾景桢一把扶住她，赶忙搀到旁边椅子坐着。

陆玉音大口喘气，眼中氤氲泪水，扶着桌沿，浑身都在发抖。

一对孩子，男女各一，姓顾，顾小桑、顾之榆。

桑榆、桑榆……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能从头来过。

会是她的孩子麽……

要是知道她的孩子还在人世，叫她现在死了都瞑目！

陆玉音紧紧攥住顾景桢的手臂，指甲深深掐下，颤声问道：“是不是我的？是不是我的……”

她抽泣着不成言语，仰头望着他，迫切从他嘴里知道答案。

顾景桢亦是一脸动容，牵起她的手，抚到自己手臂上。

微微攥起拳，手臂血管明显，在陆玉音指尖触到的位置，有三四个相隔不远、芝麻大的小印，像是曾经被针刺穿，留下的印记。

他嗓音艰涩，缓缓说：“这是曾经取血时的位置，小桑跟榆儿当时危在旦夕，没了声气，我求谭大人救一救，她施针后无计可施，看我万念俱灰，才愿意说了个古籍上没人尝试过的法子……”

顾景桢搂着不断颤抖的她，他瞳孔微微缩动，回想起了当日的兇险和绝望。

“苍天保佑，以人血喂养的法子有效，多亏谭大人与林医女耗费巨大精力养了两月，小桑跟榆儿才如平常孩子一样。那时我调任，你已心灰意冷离去，这两个可怜的孱弱孩子怎能得我们的照料？镇国府几位夫人都是顶好的，若是得她们照顾……”

陆玉音忽然重重锤了他一下，从方才就专心听着落泪的眼决堤似的，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怎麽现在才告诉我！你要让我伤心死吗！四年！四年！你好狠的心啊！好狠的心……”

顾景桢发出闷哼，被她锤得胸膛和肩上伤口被拉扯到有些疼痛，他默默伸出手揽着她，让她大哭一场发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