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年看她神色，再想起顾景桢那时奋不顾身的模样，心中对他们两个的关系暗有猜测，劝道：

“姑娘快去休息吧，等大人有消息，我一定亲自告诉你。”

陆玉音摇摇头，“不，我就这样守着他，他不醒，我不安心。”

她三魂丢了七魄，当日抄府他都是一派閑散淡然气魄，可真在她眼前倒下，身上还早就受了严重的伤……她昨晚上还跟他闹，回想起他那时的脸色其实很糟糕。

她真悔啊，悔她那样对他……陆玉音不断抹着掉下来的眼泪，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房门。

王子年心暗道有些麻烦，原来顾大人喜欢的就这样的犟头，这种女人最难搞定，口是心非，脾气倔得很，嘴皮子磨破都不一定好使。

王子年擦擦额头的汗，笑道：“姑娘现在的打扮……呵呵，不大方便吧，这儿人来人往，知道你是找顾大人的，让人看见……”

陆玉音低头看看自己被划破弄髒的衣裳，手背、胳膊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可她实在被吓坏了，万一她走开就坏了事，再也见不到他怎麽办？

“没关系，别人笑就笑好了……对了……劳烦大人替我给朋友带句话说我已平安，他们知道我不见，一定去报过官，我现在暂时不能走开，还望大人能帮这个忙。”

被那盈盈带水的眸子一看，王子年哪里能说出个“不”字，心想哪有人敢笑话她，就算是落难，美人也是个落难美人。

王子年哈哈笑了两声，硬着头皮说：

“这个好说……要不姑娘还是去换件衣服，洗漱一番，待会儿您进去看他，大人伤口万一碰到髒物，医师肯定要发脾气了……”

陆玉音想到自己髒兮兮，进去只会坏事，王子年观察她表情犹豫，进一步劝说：

“洗漱用饭也费不了什麽时间，等你舒舒服服了，大人也拔出箭，这不正好麽！”

要不王子年怎麽能这麽快坐到校尉位置，他估摸这姑娘在顾景桢心中分量，要是等他醒来这姑娘憔悴了，没等大夫出来自己先晕，说不定会怎麽记恨他一笔，还是得把这姑娘安排好了才行。

陆玉音被说动，点点头，被他带着往旁边小院去。

王子年急急调来一个侍女来服侍，都护府全是糙汉子，因为有些官员携家在此居住，才从官员夫人们那儿借来全新的女子衣物。

陆玉音从头到家清洗干净，还被劝着吃了些米粥，她本很是劳累，强撑着的眼睛已布满血丝，在浴桶里都有些打盹，等一番整顿后发现已过了一个时辰。

侍女得过王子年吩咐，劝说：“姑娘要不先睡会儿觉？”

“不，多谢了，我好像听到那边有动静……”

陆玉音急匆匆回到刚才的院子，正好看到王子年在门口送那批大夫出去。

王子年对她道：“姑娘想看就进去看吧。”他扭头要去督促人抓药和追查射箭之人，让一小仆带着陆玉音进去。

“请。”

屋中明亮，四面开了窗，可空气中的药味和血腥味浓重。

陆玉音快步随那小厮进去，小厮端着饭食温水，说：“方才医师已将毒都解了，只不过这三五日还虚弱得很，等完全好得半个月，若是骑马使武，那得一个月。”

陆玉音走到床前，小心翼翼掀开床帘。

顾景桢静静躺在床上，身上被擦拭干净，换了一身柔软里衣。

他的脸苍白，嘴唇青紫，细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阴影，没有那慑人幽深的目光，眉宇间带着病气，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反而让人显得消瘦，沉睡中更有几份脆弱。

陆玉音恍然发觉她似乎很少见到顾景桢平静熟睡的样子，从来都是顾景桢看着熟睡的她。

小厮将顾景桢扶坐靠在床头，用帕子抵在他口边微微扳着，一手拿勺灌汤药。

看动作不是第一次这样服侍，不过喂一口进去只能吞进一点，还要不停拿手帕擦拭溢出的棕色药汁。

“我来吧，你去準备干净衣衫，吃完药他睡了要发汗。”陆玉音眨眼把泪水憋回去，主动去拿小厮手里的汤碗。

“是。”

怎麽能这样对他呢……

顾景桢爱干净，怎麽能这麽随便地弄髒他的唇角和下巴，勺勺喂一大口，万一呛到怎麽办……

陆玉音眼睛湿润，坐在床边一点点给他喂米水和汤药。

到了晚上，王子年见她还在这里很是意外。

他去到客栈跟嘉州衣铺的人说了之后，那孙相公跟她娘子打听副都护的名号大吃一惊，原本焦急万分，却一下子就不急了，像是这姑娘早跟顾大人是旧识，可再打听就什麽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