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近些。”

不是命令，顾景桢像是在叙述一件什麽事情，作势还要解下袍子，“太远了这火堆没用。”

“好好好我来……”

陆玉音硬着头皮挪了挪，她终于感觉到火焰炽热，与之有强烈对比的是背后的树皮还是凉冰冰。

一看顾景桢还不太满意的样子，陆玉音不得已再往他身旁移近一大步，一下子跟着他并排坐着，这一块树皮被烤得暖烘烘，坐进来之后果然暖了许多。

“好了，睡吧……”

陆玉音慢慢眯上眼睛，在药味香气中，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她睡得极为不安，身旁有一团热源，冷风往她身上吹，陆玉音睡熟了后头一晃一晃，一下倒在一个热乎乎躯体上，她便往那方向靠了过去。

从前夜里也是在这样一个人怀里睡的，陆玉音恍惚之中不知道现在是什麽时候。

在顾府麽？还是在嘉州？半梦半醒时睁眼，顾景桢正温柔看着自己。

陆玉音脑中忽然闪过记忆，年少时候有次在溪边也是如此这样一睁眼看到了他。

难道现在是在少年时候？还是她梦到以前了？

她太困，动动脑袋，找个舒服角度蜷缩起来，枕着他的大腿睡了一整夜。

清晨醒来时，天蒙蒙亮，陆玉音睁开眼，顾景桢垂下的宽大袖袍在她身上像被子一样盖着。

他的手自然垂在她身上，一旁火堆烧得渐弱，陆玉音夹在前后两股温暖之中，完全窝在顾景桢的怀里。

陆玉音下意识先去看顾景桢的伤，绑上的鹅黄色纱布显出一道深红痕迹，他紧闭着眼，唇色有些发青。

陆玉音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一动，顾景桢慢慢睁开眼，垂眸看过来。

她把他的手一推，坐起来假装梳理头发。

其实顾景桢睁开眼那瞬，陆玉音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但不想表现得很关心他似的。

她径直站起来，活动酸胀的身体，睨过去一眼：“现在还能走麽？”

“皮外伤，无碍。”顾景桢慢慢扶着树站起，经过一夜调息和休息，感觉身体恢複了不少。

清晨的风带着山间的湿润水汽，昨夜半人高的火柴堆全都被烧尽，一离开火源，二人便觉得有些冷。

顾景桢舔舔干裂的唇，在昏暗天光中四处打量，指向一个蜿蜒小道：“从这儿应能寻着官道。”

从前他需等着她，现在他们俩步伐一样。

密林中，四处是干枯奇崛的树木，地面落叶藤蔓踩上去沙沙作响，天一点点变亮起来，顾景桢在一棵树前停下，摘了上面三五个青色小果递给她，“解渴。”

陆玉音只接过来一粒，指甲大小，皮极其薄，她看顾景桢用手一撚，只吸吮里面果汁，她也学着这样吃，果汁微酸，她再咬一口果肉，却是苦涩，难怪只吃汁不吃肉。

吃了这一口酸，一日的干渴也能有所缓解，二人疲倦地继续行走在山路中。

等太阳完全升起来，顾景桢出了些薄汗，脸色气色好了不少，他在一段上坡路回望身后气喘不止的陆玉音，顺手一把将她拉起。

陆玉音昨日受的伤现在才发出来，行走一会儿，反而肌肉酸胀感更加明显，被他扶着，虽有些别扭不情愿，但现在走出林子要紧，纠结一瞬间，没挣开他扶着的手。

路越走越平坦，他们渐渐变成握着手腕，像是牵手一样并肩行走。

走这一段崎岖难行的路，陆玉音想到轮台的繁盛，又想到他在马车上的搏斗，能建成如今局面他不知花了多大功夫，这些年他过得并不轻松。

陆玉音声音低下去，“当年我走后，顾府怎麽样了？皇上太过无情……”

“慎言。”顾景桢道：“那些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

他知道陆玉音嘴硬心软，有愧疚和安慰的心思，便说：“我知足了。”

经过四年的努力，这儿大有了改变，在这瞬息万变的动乱地方，顾景桢的心态也慢慢发生变化，他现在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身旁站着是她，月有阴晴圆缺，这一时的如愿已经足够。

“知足……”

陆玉音默然无言，她知足了麽？

午夜梦回的时候，回忆不可避免涌入脑海，若是能知足就好了。

流放时知足，或许就不会对不起淩一棠。

初嫁时若是跟顾景桢坦白，也许还能珍惜一段夫妻情分。

有孕时，远离她不该接触的一切，那两个可怜的孩子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为什麽自己总是这麽蠢，永远做了错误的决定。

陆玉音的眼泪默默掉下来，顾景桢扭头看了一惊，略紧张地摸摸她的肩、手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