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顾景桢是刚来的校尉, 王子年是他的下属, 刚开始还与顾景桢斗智斗勇，但好几次一醒来就被埋在沙漠里，他实在崩溃了，在他手底下折腾几回就被治得服服帖帖, 等跟着顾景桢干起来, 发现这人确实有本事。

王子年他也并不完全是个草包饭袋，慢慢被顾景桢调教出息了，跟着顾景桢一连往上升，他家里爹爹欢喜得愿意助力, 等顾景桢成了副都护，王子年已经是个校尉。

他清楚知道顾景桢的能力，大大小小的事务在顾景桢眼前就像毛线似的一根根捋清楚, 治标也治本, 顾景桢一来就与跟西南道的骑都尉联合, 耗费两年时间，消灭附近最大的两个异族国，灭了无数流民、马贼，降服羌族, 这三年配合西北道治理三十余小国，屯田征兵，扩大了种植和农桑田地, 把中原先进的农务技术引入并改进, 使得这一带的流民越来越少, 固定居住的人越来越多，商人们也渐渐彙聚，一座座繁华小城渐渐形成。

他们今天外出时特意不着官袍，打扮如寻常富商，到了一座隐蔽的茶楼。

顾景桢甚少在外面露面，几年来几乎是驻扎在了都护府的书房，这也带来便利，他甚至亲自参与谋划行动之中。

两层小茶楼也做胡风装饰，大堂里飘散油酥奶茶的香气，可等他们到了两楼的雅间，则是木席墨画，纯正汉人风格。

“大人。”

两个便衣打扮早就在此等候的人齐齐行礼，顾景桢一摆手，先坐下看桌上的文书和图纸。

“免礼。”

王子年指着图对顾景桢道：“这就是所有藏匿货物的地点。”

图纸绘制了轮台和旁边几个村落的详细地形图，有十余个红色标点的地方，就是他们调查出近来一批运输到龟兹的镔铁刀藏匿地点。

汉人的冶铁水準一直远超西域人的技术，用西域的石料加上汉人的技术，一把利刀就是一个优秀的战力。

龟兹国这些年在汉人的控制下贼心不死，有一部分人与另一边更大的国家乌孙暗暗勾结，他们僞装成了商人，想办法把货物藏在知情、或不知情的其他普通人的货物中，一点点运出来，从中原把利刀贩卖到域外，再变成屠向汉人居民的刀。

顾景桢跟蹤追查这批人已有近一年，断断续续截获过一些，最近一次範围最大、运输的最多，那群被打落得四散开的蛮子正要誓死一博，这批武器就是很好的证明。

自从三个月前陆续有少量兵器运出，他们已经捕获两个极有嫌疑的商贩，审了十天，正在最后的关头，而所有的地方也彙集调查清楚，变成他手中的地图。

“嘘，来了……”

几人瞬间提起精神，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后，王子年打开门。

那人气喘吁吁近来跟他们彙报：“开口了！是城南的哈可，他曾是龟兹的士兵，在城里以瓜果生意为掩护，手底下至少有十余个人跟着，今晚就带着最大一批货出城！郭将军也来信了，主子果然没猜错，咱们跟蹤他们偷偷运出的货，都是往乌孙去！郭将军说只等数量过半就开始拦截，那时咱们也从后面追击，来个前后夹击！”

王子年惊讶：“哈可，他已经来这儿七八年！还娶了汉人妻子，有两个儿子！他是我们怀疑的人里最难以置信的一个。”

那人恨道：“正是他！”

他们只唏嘘几句，便马不停蹄布置兵力。

不久，监视的人回报说哈可已在装点瓜果货物，像是寻常商贩一样预备傍晚时候出发，其他十余个手下也分散开以各种名义出城。

经过一下午的紧锣密鼓筹备，顾景桢暗暗调动兵力，一一跟蹤和设下埋伏，在这群人出了城后立刻出击，尽量不要波及附近百姓。

顾景桢在房中不断踱步，待最后有人回複说準备妥当时，天已经黄昏。

他喝尽杯中冷茶，说：“已经追查到哈可，这次万万不能马虎……王子年，现在随我去城外。”

“大人您身为副都使，怎麽能……”

他们再要劝，顾景桢道：“天黑后，每两个时辰我没让人报信回来的话，报与吴都尉带人前来接应。”

“是。”

黄昏时候，归家的农夫、挑担的小贩，还有放学贪玩的小童……街道和人面上像是镀了金色，也像撒上一层甜滋滋的糖浆，看不出人种的不同，让所有人都变得一样，都只是为了晚上跟家人聚在一起睡个平稳觉的普通人。

顾景桢看了人群一眼，只允许自己有这麽一瞬的感叹放松，立刻纵马奔赴城外。

出了城门，长长黄沙古道上还有关卡要过，都护府暂时没有将一路都设置防护关卡的能力，只好一点点扩张範围，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打通这条运送丝绸和茶叶的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