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桑眼巴巴看着他，顾之榆就这麽走了。

今天的罚抄还没写完，可是她不敢跟姨母说，姨母心疼她，不会让继续抄，可要是最后让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会责骂姨母。

顾小桑一看没人在了，她自己爬起来到桌边，翻出来继续抄，他们是不让人操心的孩子，也不喜欢人来服侍，下人们都在隔壁小床睡，会定时过来查夜。

“吱呀”

夜凉如水，一个小小人影靠近。

烛台昏暗，顾小桑不被允许碰火，眼睛已经有些晃，顾之榆站在凳子上，小小翼翼加了些灯油。

她以为他要走了，但他忽然在她面前伸出手。

顾之榆的手里有一根红头绳，上面绑了小小的青色的琉璃珠子，是现在小女孩们喜欢的那一款。

今天晚上灯会很热闹，顾之榆挤在人堆里，四处吵闹，话都听不清楚，他好久没有可以自由自在玩闹了，那个时候才不会想到外界困扰他的一切。

可在烟火绽放的一瞬，他看着周围人的笑脸，想起顾小桑追着要来的哭喊，忽然觉得灯会也没什麽好玩的。

顾小桑欣喜道：“是给我的麽！”

顾之榆板着小脸，作势要收回手，“你不要就算了。”

“我要！”

顾小桑急得快蹦起来了，但自己也不抢，还是乖乖伸出双手，让顾之榆把发绳放到她手里。

“谢谢哥哥！”

顾小桑爱不释手，镇国公府当然不会短他们的吃穿用度，周氏视他们如己出，平时给她戴金银玉珠，可小孩子都喜欢别人家的东西，这些小玩意她只看着陶文绮天天在她面前显摆，她不会跟周氏开口要，如今终于有了，乐得跟什麽似的。

顾之榆没想到她这麽高兴，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晃着腿，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说：

“你被夫子罚抄了吧？你还没抄完呢！”

顾小桑想起来这回事，顿时苦着脸，把头绳放在一边，继续拿笔写了起来。

她的手没有多大力气，早就开始手发抖、眼睛花。

顾小桑打了个哈欠，外面一片寂静，院子都熄了灯，哥哥在旁边翻书的声音哗啦响。

她忽然很害怕，她会不会抄一晚上，抄不完怎麽办，明天夫子会当衆骂她吗？陶文绮一定会欺负笑话她的……

顾小桑越想越委屈，惶恐地一翻，发现还有四遍要抄，这麽晚了才刚写到一半，她顿时难过地哭了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写。

静谧深夜只有她的抽泣声，顾小桑越哭越来劲，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

“哥哥我抄不完呜呜……”

“我不想写了，我也不想去学堂，我不想上学呜呜……”

“我不喜欢他们……”

“哥哥，娘亲为什麽不要我们了，姨母说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陶文绮说今天元宵，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她说我没有爹爹娘亲，总是赖在他们家……”

顾之榆听到这儿，忽然像被戳中脊梁骨一样，瞪着顾小桑：

“她说什麽就是什麽？咱们是二伯伯家的，没吃她用她的……有娘亲又怎麽样！你哭什麽！没出息！”

顾小桑害怕得一抖，墨水弄髒一个字，她眼泪止不住地流，又低头把那个字划掉重写，可怎麽都写不下。

她倔强还嘴道：“就是娘亲不要我们了！爹爹呜呜……我要爹爹……娘亲坏！呜呜……”

陶家告诉说他们的父亲在西北方。

西域情况不稳，说不定哪一日就有意外，如果让两个早就渴望知道父母下落的孩子知晓，再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待家书，最后得到一封讣告，那样未免也太过残忍。

何况因当日陛下的震怒，人们渐渐不再提及顾府当年的事，对孩子只说他们的父亲远在西域，总有一天会回来看他们，他们足够懂事，渐渐由哭闹变得不再追问，变得把“爹爹”成为口头上的一个念想。

顾之榆大为生气，跳下椅子怒道：

“吵死了！都是因为你！你看我们房梁上的燕子，生下几只小的太弱了，吃不够它们捉的虫，冬天就全都飞走了，没等它们……娘亲就是因为生下你，你有哮病，没力气又爱哭，所以她就干脆把我们‘一窝’都撇下了！”

顾小桑大眼睛瞪着，泪一滴滴流出来，听着哥哥的指责什麽都反驳不了，一下趴在桌上闷哭起来。

哥哥说的是真的麽？她知道房梁上的小燕子因为没有跟它的爹爹娘亲一起过冬死了。

娘亲跟爹爹也像燕子一样，把他们留在窝里就走了麽……

哥哥聪明，又强壮，是她连累哥哥？所以哥哥一直不喜欢她……顾小桑连哭都是埋在胳膊里哭，记得不能吵醒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