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微笑着将托盘呈上。

“这是公主特意让太医拿出的上等膏药，先紧着您用。”

那宫婢眼睛一直没擡起来，知道对方的不便，陆熙仪落落大方坐着，一手抚着受伤那侧的脸，没有一丝局促和狼狈，仿佛刚才脸上风云变幻神色的人不是她。

陆熙仪笑道：“多谢公主，可惜熙仪不能久留，公主赠的药，熙仪先收下了，公主既然不适，还请静养，不须费心走这一趟。”

她面上在笑，可心里暗暗警惕和厌恶。

她去淩府的事隐秘，多半是长宁公主调动皇家影卫，查到频频与淩府有联系的人是谁，亦或是调查了淩一棠从前有交际的女子，知道了他们幼时的情分。

长宁公主查出多少不要紧，知不知道陆玉音的存在也不要紧，总之最后把範围圈定在她身上。

看样子，长宁公主对淩一棠势在必得。

宫婢行礼退下，却忽然听到身后的顾夫人说：

“公主早些换一个吧，虽有‘愚公移山’……可也有‘精卫填海’，徒劳无功，还是早早作罢吧。”

宫婢回过头，一脸惊愣。

陆熙仪嘴角勾起，“我是说公主可以换太医了，这麽长时间还不济事，当然得换。”

聪明的话，长宁公主该换一个男人来争取了。

宫婢迟疑道：“是，多谢顾夫人关心……奴婢会把夫人的话带给公主。”

宫婢彻底离开，陆熙仪视线落在药瓶的红色漆盘上。

红色，多麽喜庆和吉祥。

当日，她清晰看到淩一棠是如何珍惜袖中的婚帖，多麽郑重、珍重，当时陆玉音都要快要临盆了，他居然还不死心，试图与顾景桢谈及此事，他想做什麽？等陆玉音生下孩子后，见到她，求娶她？愿意抚养顾景桢的孩子？愿意付出代价交换陆玉音的自由？

她从那个时候发觉，这辈子都别想有人能取代陆玉音在淩一棠心中的地位。

陆熙仪冷笑出声，不知是为那可怜的长宁公主，还是在为刚才的“占上风”而得意，还是在为自己哀怜，感到讽刺。

父亲啊父亲，您当初千算万算，为什麽不是把陆玉音指给顾景桢，把她许给淩一棠呢？

难道是因为陆玉音成为顾家夫人的话，无法替陆家争取？

曾经自负的能力，陆熙仪这时候却觉得毫无用处，甚至觉得是一种负担——她只想要好处，并不想要与之而来的坏处。

权势在手，片刻欣喜之后，她却感到茫然，慢慢变得烦躁、厌倦，陆玉音为何永远能用那双带泪双眼得到人的同情，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呢？她依旧对那种女人嗤之以鼻，但同样也对自己的日子産生了怀疑。

天光正好，阳光照在皇宫朱红墙和金色瓦顶上。

陆熙仪在窗边静静看着镜中的脸，等止住血，皇后宫中有人送来盖有印章的懿旨。

皇后一刻都不想她多待，一刻都不愿有变数。

她被带领走不见人的偏僻小道出了宫。

一出宫，便见一座马车在等候。

落雁背着包袱，在车前牵马等着她，等人出来了，大吁一口气，拍拍胸口，终于安心。

她小心打量，“您的脸……这，值得麽……”

陆熙仪冷笑一声，“对于女子和离的代价，这算轻的。”

落雁在包袱翻找，把户籍文书都拿上，顾府已封，他们这群人彻底散完了，顾景桢正在狱中与皇帝僵持，但不用几日，他就会踏上西行之路，他们这些人也要各找出路。

落雁眼中含泪，“奴送您出城……”

陆熙仪接过她递来的帷帽，“说不定哪天我又会忽然出现在你面前，给你安排差事。”

“那奴巴不得呢！”落雁拍胸脯保证：“奴一定会把庄子打理好，随时等着您查账。”

陆熙仪淡淡道：“如果我不回来了呢？”

落雁犹豫道：“您真要一辈子游览名山大川，这、这哪是……”

这哪是一个女人家能做的事。

陆熙仪没说话，眼里有些癫狂，嘴角在笑时扯动伤口，鲜血顺着往下流，看起来有些可怖狰狞，“是又如何？”

她现在最厌恶有人说她做不得什麽事，什麽事她做得、做不得。

落雁不再说这个话题，拉了拉马笼头缰绳，道：“毓娘子在嘉州开了个衣铺子，好像等店铺大了再準备招几个绣娘呢。”

“那很好。”

陆熙仪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里面熟睡的一对婴孩，轻身跃上，“走吧。”

马车不疾不徐，驶往镇国公陶府。

112   番外一（上）

◎小蝌蚪找妈妈◎

元宵佳节将近, 镇国公府热闹起来，忙着张灯结彩，四处打扫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