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妇陆熙仪，叩见陛下。”

“免礼。”

皇帝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陆熙仪，即使早就知道她是妇人身份，他的心底不可避免有些许失落。

皇帝负手问道：“在此是为何事？”

“臣妇求见太后，为求太后恩典而来。”

皇帝淡淡道：“太后风体抱恙，怕是不能见你。”

陆熙仪心中冷笑，太后知道是她来，当然不会见。

“臣妇福薄不能侍奉，还愿太后凤体早起康健。”

她目光闪动，低头咬唇时，脸上有一种难掩柔弱的坚强。

陆熙仪微微扭头看了看后方，那一侧的太监会意，上前来，掀开手中托盘的红色布盖。

一对精巧绝伦的内花瓶在阳光下透亮，转动瓶身，绘制精妙的万里江山包含在小小瓶内，却因难辨头尾而显得无穷尽，气势浩大，旁人只瞧了一眼就发出惊呼，在心中啧啧称奇。

另一旁的玉环静静摆放着。

“臣妇羞见太后，当日得太后祝福，臣妇入了顾府近一年，却未能为顾家绵延子嗣，料理好家事……”

说着，她用袖子飞快掩了下眼角，脸上仍是清冷冷，那抹水光一闪而过。

虽说是她没有生下孩子，可现在顾景桢的风流韵事满天飞，舞姬、妻妹、女囚……眼角含泪，愧疚地揽下责任，十足是个没权没爱的可怜模样，她在顾府的冷落人尽皆知。

皇帝是个有风度的男人，善解人意道：“顾卿是个男子，偶尔放纵了，错处并不在你。”

陆熙仪擡头羞怯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臣妇无能，他既要远去西域，臣妇已做好耗尽一生辅佐，让他没有生活的烦忧，尽心效忠社稷！”

她的眼睛明亮，拳拳为国之心令皇帝动容，又变了副哀婉神色，垂泪道：“所以臣妇来求恩，他日臣妇若是无缘再见太后凤颜，能求一副棺椁回中原……贱妇不比男子，马革裹尸亦是荣耀，只求最后能落叶归根，回葬祖籍，黄泉之下也能侍奉早去的父亲与祖父母们……”

陆熙仪低声道：“玉环宝贵，臣妇不敢带到那种地方，若是流落受了糟蹋，臣妇万死！思来想去，只好归还给太后。这内画瓶……”

她悄悄擡头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对她的兴趣比对那精巧的瓶子大得多。

“这内花瓶是臣妇感念陆家受了陛下恩典所画，陛下应天道、顺地理，是知贤臣、厚万民的仁君！臣妇画这不起眼的小玩意，想若是能被陛下看一眼便知足了，今日何等有幸，能见天颜，了夙愿……”

她忍不住低下头，声音似带了哭腔发抖，或许是因为日头太毒，行大礼时她的身体有些软绵绵往下倒。

皇帝正被哄得舒服，大惊道：“快快起身……”

皇帝伸手一扶，却刚好陆熙仪一晕，柔若无骨的身子往自己怀里倒。

他下意识便抱住，后面小太监惊呼起来，皇帝唤道：“小轿！送到最近的明德堂！”

慈宁宫很快擡来一顶小轿，皇帝的轿撵和她的轿子一同往明德堂去。

有经验的老嬷嬷一看，说：“像是热气熏的，去了暑气便很快就能醒。”

“好，伺候着，醒了来回禀。”

皇帝听说无事，昂首阔步，哈哈大笑着出去，“先去兰阁见那两个老臣。”

小太监屁颠颠跟上，“哟这含章殿……”

他急得满头是汗，皇后娘娘的宫人交代提醒过，指望陛下早些处理了事务能去凤藻宫，可这一耽误，唉！

龙鸾车刚走，凤仪车便来。

“参加皇后娘娘。”

宫人们急忙行礼，悠悠转醒的陆熙仪虚弱起身，“皇后娘娘……”

来人雍容华贵，凤仪万千，明丽脸庞上带着温和亲切的笑，“免礼。”

她转头道：“都下去。”

殿内只剩她们两人，皇后面色微冷，端坐在座上。

她在闺阁时就跟陆熙仪有过极浅的交往，那时候陆家极盛，她庆幸陆熙仪早就有了娃娃亲，心底里与她暗暗疏远，对方估计也是这样的心态，但在明面上总得做个样子，还遵循旧时称呼，宛如从前闺间好友。

“熙仪许久不入宫，不知太后身体抱恙，有何烦恼同本宫说也是一样的。”

陆熙仪微笑，“皇后娘娘仁慈，熙仪求之不得。”

她语气淡淡道：“还请皇后娘娘降下一道凤旨，準了臣妇的和离书。”

皇后似笑非笑端起桌上茶细茗，顾景桢去了西域，虽说前途可观，但风险也不少，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跟着吃苦，可一旦準了她的合理书，陛下就……哼，今年新选的秀女图卷看都不看一眼，在慈宁宫门外对一个臣妻起了意！她再一听说人晕了还是陛下抱着上了轿，亲自送到明德堂，瞬间就再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