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孩子的母亲……顾景桢想到她最后那句嘶吼，垂下眼眸。

顾府正在风口浪尖，他无法将两个尚且不知生死希望的孩子放心寄托给精神脆弱的她。

听说陆玉音在嘉州很好，在这两个孩子能顺利长大之前，或许不该再打扰她。

林医女点点头，不再多话，快速收拾好东西，抱着匣子一路出了牢狱，连夜乘马极驰，来到不远处一座隐蔽的宅院。

这时候天微微亮，小巷中的宅子们并无什麽不同，林医女推开其中一间宅院的门，轻手轻脚进去。

庭院里晾晒许多草药和婴儿的衣物，屋内一股奶味，旁边草屋药味更重，药是给乳母吃的，化做乳汁，再喂给孩子。

她进了卧房，谭允仙在桌前配药，乳母见林医女回来，从床边站起走出，t对她点点头，表示刚喂过。

一张小床上，两个满月婴儿却才刚像出生不久一般的体型大小，吃饱了正睡得香甜。

这两个小婴孩儿十分容易辨认，其中一个的眉眼与顾景桢十分相像的是哥哥，面容清秀、个头小些的是妹妹，但他们面容相像，只是无端端各自更加神似他们的父亲母亲，襁褓之中就看得出可爱俊俏。

林医女碰了碰他们的小手，两个人都睡得很熟，她解开他们的口水兜，扯扯小衣服，如果陆玉音在这儿，就会发现她做的衣服并没有白费。

林医女轻轻脱下妹妹的袜子，小脚丫上有好几个小孔印。开始用输血的法子一试，这闻所未闻的法子居然有效，治疗有效果后，便开始持续输他们亲生父亲的血来滋养。

当父亲的受罪，这两个孩子的手上、腿上有了伤痕，不太粗壮的四肢上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幸好，他们越来越重、哭声越来越响亮，等以后会养得白白胖胖，这些痕迹很快就消失。

有些痕迹容易消失，有些却很难。

比如一个想要和离的女人，很难抹去成过婚的事实。

就像已经提笔的画，再怎麽涂抹都不如重新画一张，再修改，都会留下痕迹。

不过陆熙仪的画技很好，陆玉音一走，府里更空，她的时间更多，那一对千里江山的瓶画终于完成。

“呼”，陆熙仪轻轻吹了口气，瓶上丹青起了层薄雾，山川更显逼真。

“来人，备马，我要进宫。”

和离的想法是很早就有的，并且她确定顾景桢也有这个念头。

陆熙仪从未感觉到如此疲倦，自从找了陆玉音替嫁开始，她就好像陷入一个怪圈，越是劳累，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得不到，本身就有的东西也觉得累赘。

她为陆家奔走，她想得到淩一棠的心。

抓到手里了，还觉双手空空。按年少时的无趣目标，以后她会是个诰命夫人，但她没兴趣跟顾景桢再蹉跎几年，去到西域边界的苦地方，费劲维持体面，即使她知道顾景桢将来会做得很好。

她喜欢名川江海、喜欢在中原策马、喜欢戴珠宝簪花，喜欢人的注视拥戴。

而且她发现顾景桢这人好似变得有些疯了，是在把陆玉音送到他身边后才疯的。

顾景桢不喜欢她也没关系，他们会极有默契，知道怎麽当一对人人称赞的夫妻。

她以为自己能容忍名义上的丈夫喜欢别的女人，但当这个女人是陆玉音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陆玉音的柔弱吸引淩一棠，长宁公主则在柔弱外表下有更加厉害的手段。

围猎当日，她在高台处看得清楚，长宁公主几句话就让淩一棠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她的温柔照顾，这一幕是顾景桢乐于让陆玉音看到的。

她在围猎中并没有出现在衆人面前，因为陆玉音在帐篷里，别人以为来的是顾府少夫人，哪里知道其实是毓娘子。

她只是想见识长宁公主，不用打交道，远远看一面就够了。

陆熙仪目送长宁公主的马车远离，来到亭中。

凉亭，四面木席放下，大片雪花从缝隙中吹进。

案几上的小炉咕噜噜烧开冒热气，淩一棠低头洗杯煎茶，很是专心，他坐在这幽冷亭中，却好像把外面的暖阳都引了进来。

只不过对陆熙仪说话的时候就不如他表面那样和善了。

他讥讽：“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该拼尽一切报答？如果一个人先害我，再救我，我还要感恩戴德，那样真是脑子有问题！”

陆熙仪脸色瞬白，唇动了两下，却什麽都说不出。

见顾景桢来，陆熙仪转身从另一侧屏风出去。

一场倒春寒的稀奇古怪的雪，让两个男子在围猎空閑还有兴趣雪中饮茶。

顾景桢的脚步缓慢，閑庭信步，优哉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