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淮啊子淮，你这次认个错，揽下几件差事, 降个职, 过几年保準升得风风光光, 你熬一熬罢！”

顾景桢不为所动, 许是休息够了，他睁开眼, 慢慢吃起桌上的饭菜。

罗文颢心中稍感欣慰，继续低声劝道：“圣上要用人，必定要狠狠磨一磨你……”

这时旁边响起一道惨呼，罗文颢走到旁边处，问那狱卒，狱卒说：“李大人撞墙了。”

罗文颢摇头叹息，对顾景桢感慨：“这里都是些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你看看，好酒好菜伺候着，还不乐意？”

“三日后我会求见陛下。”

罗文颢靠在墙边，一听这话瞬间站直身，还以为听错，很快他高兴道：“你终于想通了，太好了！”

“不。”顾景桢一口喝完肉骨汤。

他放下碗，慢悠悠拭唇擦手，“我请旨去西域。”

罗文颢大惊失色：“什麽！西域！你知不知道，刚才李大人就是不愿意被调往西域才触柱！你怎麽还要往火盆里跳，你疯了麽？想想你的家……”

罗文颢把“家人”吞了回去。

顾景桢上无高堂，下无子女，前些日子那毓娘子好像被送走，他想起陆熙仪，忍不住说：“到了那种地方，女人家……”

顾景桢道：“她会跟我和离。”

“什麽！”

罗文颢一下蹦得老高，陆熙仪是得到当时顾景桢的庇护才免除徒刑，还得到太后的称赞祝福，这婚哪儿那麽容易离。

顾景桢看出他的疑惑和不相信，说：“她自有办法。”

罗文颢无法用这理由劝，开始耐性说：“你没听说西域都护府一年就折了两个官员？隋叶城、细州、吐火掳……周边大大小小的州县和蛮夷邦子，对咱们中原虎视眈眈啊，一年一大打，几个月就小一战，还有来往的商人队伍，聚衆的流民，单一件都让人头大，全是棘手事……别说能不能把公事办好，能活下命就不错了！你这又是何苦！”

罗文颢深知去往西域的人不好选，顾景桢这样的去了有些可惜，可他执意如此，便也能解圣上的燃眉之急，只要他想，多半就能去。

“唉！”见他不说话，罗文颢呆立半晌，默默斟酒。

“既然你执意如此，当兄弟的只好敬你一杯，祝子淮能得偿所愿，建功立业！”

这一去就是生死未蔔，就算能顺利活下来，数年光阴，千里之遥，如果没有机缘，这辈子难再见面。

顾景桢拿起酒杯，遥遥对他示意。

罗文颢看他有些消瘦的面颊，长叹一声，一口饮尽一壶酒，快步出了狱门。

顾景桢的那杯酒他自己一滴没沾，吃饱喝足，他似劳累闭上眼，再次陷入睡眠。

夜深，火把的光亮越发幽暗，过了许久，顾景桢睁开眼睛，听到固定时间出现的吱呀开门声响，嘴角不由勾起。

拐弯处，守门的狱卒对进来的黑袍人熟视无睹。

黑袍人来到顾景桢的牢门前，掀下斗篷，从身上背着的药箱子里摆开一排细如银针的长长小管。

顾景桢坐近了些，主动伸出手臂，握着拳，一用力，臂上青筋明显，这些血管上面有无数位置不一的细小孔痕，看起来甚是吓人。

林医女看了看，说：“那就还用昨天的伤口吧。”

她熟练地将其中一根刺入他手臂的旧伤孔处，血液立刻流入小管，小管尽头连接一个掌心大小的皮质囊袋，这袋子放在装了碎冰的隔层匣子里，确保血液在离了人身后短时间内新鲜。

不用顾景桢询问，林医女碎碎念叨起来：

“才过了几天，一称小公子跟小小姐，又重了些！昨天他们醒来还吵架呢，并排躺着，手不知怎麽同时抓到中间拨浪鼓的穗子，一人抓住一个，你争我抢，哭得一个比一个大声，直到让奶娘喂了奶才哄睡着……谭大人说再输三天血就行，可我看他们的手已经有了劲，您也不用这样遭罪……”

顾景桢一直侧头听着，想象他们小手拉着拨浪鼓抢的画面，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听到建议，摇头道：“谭大人说三天就三天。”

顾景桢的唇色越来越白，就算每天抽一些，可持续一个多月，尤其是最近被困在这里，铁打的人都经不起这麽折腾，他的身体明显变得虚弱。

但这已经是他能为他们做的最有用的一件事。

无论会被贬到哪里，接下来要做什麽事，他都很难将这两个虚弱可怜的孩子带在身边精心抚养。

当时，从宫中回来的他并不相信这两个孩子真的没得救治，强行让林医女施针吊住心脉，他抱着孩子送到谭允仙身边，求她救一救，无论是多麽渺小的希望都愿意一试，万幸，有这样从未尝试的兇险方法，上天不负他的决心，这法子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