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桢咬牙看着她行动，她的动作是那麽笨拙，到了盥洗池旁都不能弯腰，却直接无视了站在一旁的他，没有一声请求。

顾景桢扭头怒喊：“来人！”

落雁立刻小跑进来，挽起袖子帮陆玉音洗面。

陆玉音一把挥开伸到脸上的温热帕子，扭头道：“你责怪她们做什麽？”

顾景桢冷笑：“这时候知道替她们着想了？”

陆玉音脸一白，想起她先前为了逃离，害得身边的婢女们战战兢兢，她逃后，她们免不得受责罚。

落雁看气氛不对，连忙道：“是奴愚笨，别说骂，打都打得，毓娘子千万不能把气憋在心里，若是想打，就打我出气吧，奴婢皮糙肉厚，打得顺手！”这话是提醒二人，当前毓娘子大病初愈，一定要谨记大夫嘱托，万万不能再让情绪大起大落。

被她一逗，陆玉音嘴一抿，带着笑嘟囔：“你对我好，我怎麽会打你……”

陆玉音有刚才一通争吵，虽动了气，开始有些疲倦虚弱，但长久堵在胸口的烦闷之气发出去了，她整个人开始变得能说、能笑，心头轻松起来。

“来，奴给您擦手……”

洗漱完，陆玉音浅抿一口清茶，吃了两颗消食的酸甜山楂丸，说：“我再坐坐，便準备歇息。”

她要歇息，满屋服侍的婢女自有眼睛。

那麽，这话唯一是在对一旁静坐茗茶的顾景桢说的。

顾景桢一愣，似笑非笑擡头看向她，这是他的屋子，他居然会沦落到被她主动赶出的一天？她哪儿来的胆子？

第 98 章

落雁看这架势就知道又会有争吵。

毓娘子心里有气, 该出，可少爷也不会退让，她还是在旁边看着比较好, 落雁端起茶盘, 到一旁烧水添茶。

陆玉音吃了山楂丸子, 扶腰慢慢沿着墙壁走，无聊地欣赏墙上看过无数遍的挂字书画。

她这时候才觉得撑得极为难受，心里窝火, 话一说完，板着张脸赶客。

正巧流月进来，把这话听了去, 见顾景桢在旁坐着一脸阴沉，揣摩主子心思, 低声道：“少爷该就寝了，奴让人把被褥换上……”

她转而对陆玉音笑道：“奴来扶毓娘子散步消食，咱们就在门边廊子走走说会儿话好麽？少爷还要早起, 您睡的时候我服侍您……”

陆玉音瞪大眼睛，流月忙道：“您现在夜里不方便，隔着橱扇门，两张拔步床够用，劳烦您动两步……”

“我不换！”

陆玉音一想到她睡到旁边不远，顾景桢跟她再次睡到同一座厢房里就浑身难受。

她气呼呼扶着肚子加快迈步速度, 往床上一坐, 小孩子耍脾气一样占住位置。

“我不换, 他也别来, 我就睡这儿！”

流月跟落雁面面相觑，顾景桢站起来, 那眼神几乎是要想把她提起来扔出去。

陆玉音一抖，一手抱住肚子，一手抱住栏杆，脖子一缩，却是倔强地擡头看他。

顾景桢的脸紧绷，微微侧头要开口吩咐什麽，只听“呕”一声，陆玉音又有孕吐反应。

他脸上神情紧张一瞬，落雁立刻过来给她嗅鼻烟壶，手拍打顺背，“毓娘子还难受得紧麽……”

顾景桢看她红着眼眶捂心口的模样，没说什麽就走了出去。

陆玉音听到他脚步声渐远，扭头看了屋里没有别人，她调皮朝落雁露出个鬼脸。

落雁圆眼微睁，“您、您是装的？”

“嘘……”陆玉音嘴角动了动，在搀扶下漫步到走廊，哼哼唧唧：“没装，我是真的难受，再走两圈……”

她摸摸肚子：宝宝啊宝宝，娘亲终于赢了一次，他再敢来，娘亲也不会怕的，你要看清学会，以后千万不要被他欺负啊！

“唉，您两个谁都不愿意吃亏，我看着都替您苦，今日这般您一示弱，少爷也就退了一步，为了您身子着想，毓娘子少发些脾气吧。”

落雁把斗篷给她盖严实，廊下点了一盏盏幽暗的灯，陆玉音不置可否，问：“少夫人呢？”

“奴听说少夫人忙得很……”她低下头。

接下来再閑谈几句，风吹得有些冷，陆玉音看向刚灭了灯的隔壁厢房，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回吧。”

温水洗凝脂，暖炉驱冬寒，屏风上沾染氤氲湿气，陆玉音带着一身水汽，懒洋洋地躺在床榻，身上自己触不到的位置水汽由落雁帮她擦干净。

被窝里早用汤婆子暖热了，枕头被褥一躺就松软得整个人陷进去，陆玉音盖上被子，渐渐合上眼。

夜深露重，在观园伺候的都是仔细选过调教出来的人，偏生今日她醒了，一衆人忙的事极多，夜里值班的小婢子居然犯困偷起了懒，连床帐中传出的呓语都未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