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让落雁观察出血量, 听了会儿脉, 皱眉思忖片刻, 落雁急问他也不答，直接在药箱里拿出银针盒子。

一打开来, 三四十根寒针在灯下闪闪发光，让人看着就害怕，流月落雁皆不说话了。

宋医师撚了一枚，说句得罪，让流月落雁帮忙，他在足三里处撚转而入，接着依次在上巨虚、解溪、阳明经等穴位施针。

他的动作缓慢而认真，提插、撚转……把人快扎成了刺猬。

一套针法施完，灯油添了两回，宋医师满头是汗，喘口气，用袖子擦擦额头，把完脉之后微微点了点头。

“好了？这样就好了吧？”落雁也松一口气。

宋医师是有名的针灸高手，刚才的针刺手法精妙高深，毓娘子的脸色也有所好转，看样子还有得挽回。

宋医师“哼”了一声，“这套针法，当世没几个高过我的。”

他的脸色又变得严肃，对顾景桢说：“我只能保的住一时，但不能完全将她救治，她已有流産的预征，若我晚来几个时辰，一定会血崩不止。现在一时止住了，可若不能治标治本，拖延到天亮时候，恐怕也……”

流月落雁皆是捂嘴惊呼，“那、那该怎麽办……”

落雁急道：“宋医师，求你再想想办法！你已经是京城杏林堂最好的女科大夫，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您要没有办法，我们毓娘子就没彻底救了！”

这麽多日，落雁也了解陆家二小姐是多麽心善心软的一人，陆二小姐不如大小姐果断有魄力，可跟她相处过后，就能轻易发现她的好、她的真。

她绝不希望看着人在眼前就这麽没了，流産血崩，孕妇亦是没了命。

“你师傅在哪儿？”顾景桢怔怔看着床上人影，奇异般冷静。

流月跟落雁恍然大悟，对啊，比宋医师还有本事的人，就是宋医师的师傅！当代神医谭允仙！

宋医师抚着胡须，“这就还得顾大人去请了，如您所知，家师谭云仙年事已高，已是御医，只给宫里的娘娘们看病。”

“宋医师，天亮之前劳烦您了。”顾景桢眼神一沉，大步朝外走去。

落雁止住泣声，少爷一定会想办法把人请回来，不过可怜了毓娘子……她问：“宋医师，若是我们娘子救回来，可会落下什麽病？她这胎到底能不能……”

宋医师摇头叹息，“只有我师傅能救，至于救回来多少，我也不能下定论，就算她能平稳过这一关，身体损伤极大，能怀上这一胎已是不易，恐怕以后再不能有孕。”

“什麽！”流月和落雁齐齐惊呼。

流月灭了盏灯，想让床上的人休息得更好，望向陆玉音的目光饱含同情怜悯。

宅院的女子以子为荣，只能有一子，万一孩子夭折，或者出什麽岔子，她后半生都别想有指望，要拿什麽在顾府生活呢。

落雁则是心疼更多，她清楚知道毓娘子有多麽喜欢孩子，要是让她知道了，指不定多伤心。

宋医师锤着腰，打了个哈欠，“两刻之后，我再来拔针……”

流月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挂起笑，扶他往外走：“瞧我，连茶水都忘了给宋大夫喝，辛苦宋大夫，您快快到隔壁厢房睡一觉……”

宋医师困得眯眼睛，摆手道：“人命关天的事，没得法子，好，老夫先睡一觉，你们看着点，记得叫我来拔针。”

门吱呀一响，很快陷入寂静。

落雁在水盆拧手帕，过会儿，听到身后脚步声响。

小婢子轻声说：“少夫人来了。”

转身一看，陆熙仪穿戴齐整，身后带了两个小婢子，她们一来，房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落雁忙行礼，陆熙仪一擡手，问：“她怎麽样？”

落雁摇头，“要不是有宋医师及时施针，说不定……少爷想办法去请谭允仙了，天亮时一定能回来，这样，毓娘子就有救了！”

听到“谭云仙”的名字，陆熙仪皱起眉，彻底知道了兇险。

“当时状况如何？”

落雁道：“流月姐姐来时还好好的，但是没多久就见了红，人昏迷不醒时用了……”

陆熙仪打断：“我是问你在观园发生什麽事？”

落雁一愣，心中感觉怪异，连刚才林叶都悄悄打听病情，亲姐姐来了，问的居然不是这个。

“哦……夜半子时，奴送毓娘子来，少爷应是沐浴入睡的时辰，毓娘子来时好好的，奴亲眼见她进的门，不到两刻钟，奴在院门口听到声响，跑进去一看，是爷在叫人。毓娘子那时已经昏在床上，似是起过争执，先沖进去的是庭院里当值的小厮，少爷没让房门口安排人，先过来的人看到的应该跟奴是一样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