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嬷嬷没再说话，行了礼，目送陆玉音转身走出院子。

陆玉音上了软轿，身后忽有些动静，扭头一看，流月与碧萝急匆匆出来，原来她们正在这里伺候，看来方才罗婉儿没沖出来跟她吵架，也有她们的一份劝。

流月朝她福身，笑道：“我说听声音像，果然是毓娘子来了，毓娘子放心，婉儿小姐已大好。”

碧萝补充说：“马上就可以啓程回去。”

陆玉音一怔，几人脸色各异，没想到碧萝说话这样直白，落雁打个圆场，问她道：“碧萝姐姐心细，今儿是来帮忙照顾婉儿小姐的麽？”

“多亏主子们擡爱，我来帮些微不足道的忙罢了。”

碧萝看清陆玉音今日的打扮，心想新制的衣裳穿起来还真好看嘛，暗恼自己没有好好装点一番，灵眸一动，掸掸方才服侍过后袖上沾染的药味，不经意露出腰间新戴的一个璎t珞。

落雁眼尖，看见了，惊讶道：“好精巧的手艺，碧萝姐姐什麽时候新得的？”

碧萝捂嘴笑：“前些时候跟紫莺一起做的，少爷还夸了呢，要说手艺，还是紫莺的好，最近她正给少爷缝制一双靴子，外面靴子虽也能穿，可哪有一边做一边量做出来的準确啊。”

流月半低着头微笑，落雁不再说话。

碧萝笑着微微露出糯米似白牙，眉梢都是灵巧爱慕，谁都能轻易想象：粉红佳人，好酒弦乐相伴，美人在男子身上脱靴制衣，描摹形体，细绳彩线，红袖添香，好一个风流公子绣闺香烛的旖旎场面。

陆玉音的脸白了白，眼神也不由在那璎珞子上一扫，心里有股莫名滋味。

落雁一撇嘴，忽说：“毓娘子不是正在练习制作衣裳麽？帽子、鞋袜、抹额……还差做一副腰带嘞，画个样子就没完成了，流月姐姐什麽时候方便，咱们毓娘子跟你那儿拿一副当个参照？”

腰带？什麽腰带要找流月看？当然是男子样式的腰带，在这府里只得拿顾景桢的来。

陆玉音大惊坐起来，再去堵住落雁的嘴也来不及。

随手画的图样里，就有当日那副给顾景桢未完成的腰带，浅浅几笔勾勒，她那时心浮气躁，浮想联翩，恼得反应过来就把纸样甩一边，没想到让落雁瞧去，这会儿再说出来，陆玉音立刻觉得面皮发臊。

流月忙一口应下，没给陆玉音开口的余地，“这当然是好，不过东西都在观园，毓娘子直接去拿就是。”

陆玉音觉得没脸，“嗯嗯”两声，忙擡手让人赶快走，不敢看碧萝瞪大眼睛的模样。

走远几步，陆玉音本要埋怨落雁多嘴，可转念一想，顾景桢总不能天天不在，她欠他的债，还是得还。

这下陆玉音有事做了，许久未动过的针线技术都再练起来，忙得不亦乐乎。

才过了几日，落雁在镜中比划，说：“毓娘子在府上住了几日光景，气色好许多。”

“是麽？莫说玩笑话，养起来哪能这麽快。”

陆玉音戳戳自己的脸，手指轻轻陷下一点，嘴上说着不信，却感觉是有些丰腴，再比划比划自己的腰身，问：“这儿呢？有没有大一点？”

落雁仔细打量：“好像是有些。”

“真的？”陆玉音欣喜道，腹中重量感越足，她越高兴，心想总算能不辜负，让孩子在肚子里挨饿可不行。

“真的。”

落雁绕着她转了一圈，“听说怀孩子时候变化是很大的，现在整整大了一圈，一看您就是身怀六甲之人。”

“慢着，换这件吧。”陆玉音的笑容淡了下来，指了一件素净简单的裙子。

今晚顾景桢在府中休息，素心台时他的捉弄得逞或许只是个小小警告，如果没有如约前去，说不定他还会做什麽事。

夜里，晴芳苑一顶小轿往观园方向去，却只停在岔路口的树丛阴影处。

四面灯影昏暗，轿子下来一个穿斗篷戴帽的女子，步态缓慢地踏上观园台阶。

庭院里没有人，只有一间房子亮着灯，陆玉音轻吸一口气，再次来到这儿，庭院草木如此熟悉，再推门而入，每一个摆设也没甚变化。

当日她精心设计布置是什麽样子，现在还是什麽样子，陆玉音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吱呀”

推门声响过后，并没有其他人出现，陆玉音站着一顿，脱了披风，直接走进去。

淡淡幽香充斥鼻尖，降香纱帐半放，吐着轻烟薄雾的鹤首宫灯将一切都照上轻纱般梦幻柔和。

男人仰卧在长塌上，小香案上放的不是陆玉音熟悉的公案书籍，而是摆了几壶清酒，一壶空着歪倒下来，滴着沁香的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