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柔和。

早就考虑过许多，流放之路艰难，她已存拼搏一死的心，可现在改判了刑，意味着能平稳生活，如果自己一个人抚养，或者真到了再找个男子结亲的地步，会面对无数流言飞语，无论怎样，她会生下这个孩子。

陆玉音柔声道：“婉儿是千金小姐，京城贵胄，不知道有些地方的女儿家名声虽要紧，可还是得生活……”

罗婉儿在想她那书生连养胎都要让她借居他处，能生活有多好，本来她步步相逼，揭短嘲笑，以报複让她没面子的事，但见陆毓灵低头抚腹的模样，她忽没了傲气，又觉得陆毓灵也忒可怜了。

“原来这就是‘好’？你就是这样打算的？”

“砰”一声，顾景桢桌前的瓷碟被撞翻在地，桌子居然也裂开，重重摔在地上，把衆人都吓了一跳。

罗婉儿偃旗息鼓，却没想到顾景桢忽然发作，他的反应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猛站起来，脸上升腾起阴云，那双素来平静无波的眼底饱含愤怒、嘲弄……阴鸷看着陆玉音，让她蓦然低下头，狼狈地不敢跟他对视。

顾景桢怒气沖沖大步走出，其余人莫名惊诧看向他的背影，唉呼惹恼了他，但也思索何必有如此大的火气。

思来想去，唯一理由还是因为爱护妻子颜面，再一反思，罗婉儿这番话刻薄失礼，仗着年纪小又受宠爱，在顾府中无人与她计较，才犯下如此大错。

“诸位慢用，我身子不适，先回房去。”陆熙仪微一福身。

“少夫人慢行，婉儿顽劣，罗某代为赔罪……”罗文颢急急站起来行礼，只换来陆熙仪的匆匆颔首示意。

罗婉儿不知所措捂着嘴，再想说什麽，可他们都对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哥哥肯定也要跟母亲告她的状，他们也都不再喜欢她。

都是这个会装柔弱的女人！

罗婉儿一跺脚，“哼”一声，心虚地直接跑了出去。

“婉儿！站住！你……”

两个男子不好多待，罗文颢满是愧疚道歉，当面吩咐仆役去送来名贵参药。

陆玉音不想收这样贵重的礼，且方才罗婉儿直往她心窝戳，但见罗文颢真诚和替妹妹道歉的恭敬样子，她心中一软，羡慕罗婉儿能养成这样的性子，少不了有罗文颢这样的兄弟长辈爱护，看在这份情谊上，陆玉音点头收下。

“那……请毓娘子好生歇息……”

罗文颢尴尬地朝她拱手，夏逸青不敢看她的眼睛，俱是匆匆离去，而紫莺绿萝也在悄然行礼后离去。

“落雁，点炉子吧。”陆玉音摸摸食盘，饭菜凉了，便让落雁端出案几下常用来温酒的小炉锅。

她现在不止有一个自己，还有另一个生命需要她负责

落雁让人再把炭盆移近，陆毓灵现在的身份并没有能让小厨房兴师动衆，那样少不了招惹口舌，不过很快，刚才发生过的足够让人议论的了。

陆玉音吃得很认真，她很久没有吃得这麽满足。

放下银筷时，落雁悄然附耳过来：“少夫人请您去一趟，外面轿子正等您。”

“听风阁？”

“是，少夫人把您安排在晴芳苑，晚上回来路有些远，毓娘子劳请费神。”

落雁补充一句：“少爷现在常在鸣翠阁书房处理公事，常常通宵留宿，晴芳苑离鸣翠阁最近。”

“晴芳苑？”

陆玉音没想到会把她安排在那儿，忍不住问：“那他……咳，我是说，这是从前少夫人住的地方，我住下似乎有些不妥，其他地方、咳顾大人他同意的？”

第 84 章

“少夫人已问过, 观园没传出动静，这就是默许的意思。”

陆玉音缓缓点了点头，纤手放下素帕, 白皙娇嫩的手一翻, 却满是红肿冻伤的印记。

落雁服侍陆玉音漱口, 擦了护手油膏，仔仔细细给她抱了手炉、穿好披风，扶着出门坐轿。

陆玉音倚在椅背, 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百般忍耐，只为肚里的孩子能过得好一些，一是为了求得解药, 二是为了肚子孩子能稳妥些，单是马车行路那段时间就已经让她吃尽苦头, 夜夜惊寐发梦担心孩子保不住，她自然是要早些求了药离开，可如果有安胎机会, 她也不会放弃每一顿丰盛菜肴和每一个安稳长夜。

“呕……”

听到害喜呕声，落雁赶紧从怀里找出鼻烟瓶，轿内伸出一只胡乱摸索的手，摸到落雁手里的药，立刻拿了出去。

陆玉音把瓶子放置鼻下，长长吸了一口, 薄荷和迷叠香的香气充斥鼻尖, 那种作呕的感觉终于淡了些, 真不敢想, 没了这些药和落雁的照顾，她要怎麽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