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什麽，忽道：“那晚师兄在外面，听见了巫召野的话？”

蒲栖明却道：“若在此地，不愿提及旁人。”

他心底尚存着莫名的执念，总觉得这里合该只有他二人知晓。

他认识她最先，这副躯壳内的血换了一道又一道，才换得置身于此的机会。

旁人——哪怕仅是名姓，在他看来都会沾污此地。

桑褚玉忽道：“那些师兄姐大多觉得栖明师兄仅是瞧起来兇，但常常对诸事多有宽容，如今却听不得一个名字了。”

蒲栖明道：“师妹或许少见蛇蟒相争。”

虽然有不得厮杀的规矩，可如蛇蟒一类，脾气大多不算好。

偶尔为了地盘或是灵力，免不了相争相斗。

与多数蛇类靠着毒液争胜不同，蟒常会缠住敌手，直至将对方的气息挤压干净，再极有耐心地绞杀至死。

带着与兇相不符的温和，但仔细剖开来，又尽是残忍。

说话间，那搭在脊骨上的尾巴尖往旁一滑，缓慢又紧密地缠在了她腰间。

燃烧的荒野（6）

1.

桑褚玉突然想到刚才他陪那只灵兔玩的时候, 是化作了蟒形，游走在草丛间。

那黑蟒的模样与现在又大有不同。

想来应该是他刚化灵时的模样。

当时他在禁地时，兴许便是那样。

虽然知晓他就是那条黑蟒，但她对他的印象仍然不算深刻, 也没法和记忆里的哪条蛇蟒对应起来。

这片广袤森林里的灵兽实在太多, 每类灵兽又有无数只, 她难以一一记下。

而像他那样静悄悄守在旁边的，又无屹舟那般鲜亮的外形, 就更难记住了。

便像是大河里的一滴水。

可现在, 这滴水跃了出来, 明晃晃停在眼前。

灼日撒下的金芒使他变得显眼, 也再难忽视。

恰如埋在地底的一颗种子。

山顶奔腾的溪流看不见它, 但悄无声息间, 那枚种子便挣扎出根来, 钻过厚重的泥土，破开坚硬的石块，竭力攫取着养分。

怀着那点看不着尽头的期许, 不知过了多久，它终是破土而出，在溪流旁显露出一点沉默的绿意。

她正想着, 腰间的蛟尾便缠紧了。

蒲栖明看着她，道：“师妹可知蛇蟒确定气味的方法？”

桑褚玉明了, 他是在说那灵兔身上的妖气与灵力。

她正要问他如何确定，他便已俯下了身。

却是擦过她的面颊, 近似于埋在她的肩颈处。

不过并没挨着, 仅能感受到微弱的吐息。

“若不喜蛇蟒，还是不见为好。”他道。

话落, 桑褚玉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嘶声。

下一瞬，她便感觉到有什麽温热的东西扫过了侧颈。

卷裹着些微不明显的湿意，像是沁凉的雨丝，断断续续地落下。

她陡然意识到什麽，移过眼神。

余光里，一点蛇信子扫过她的侧颈，时不时便会调换位置。

她想起来了。

之前在书上见过，蛇蟒一类的妖族有靠蛇信子判断气息的本事。

不过大多化了灵的妖族会觉得这法子保留着太重的兽性，不愿轻易使用。

她心底存疑。

这样真能辨出气息麽？

蛇信子陡然扫过，像是一截沾了朝雾的草叶，擦过的微弱痒意使她不由得避了下。

恰是这时，蒲栖明也移过目光。

那双眼睛彻底变成了蛇瞳，不带情绪的打量落下，锐利而直接。

有一瞬间，桑褚玉觉得他看出另一半灵气来自谁了。

但他何话也没说，再偏过头时，那条殷红的蛇信子就已变回原样。

桑褚玉倒还平静得很，迎上他的视线，问：“栖明师兄辨出气息了麽？”

蒲栖明久而未言，神情郁郁。

半晌，他忽道：“我原以为你去年是叫鬼附了身，原来不是。”

桑褚玉眼皮一跳。

竟真辨出来了。

她往前倾过身，一手还压在他的蛟尾上。

比起被他发现这事，她更好奇另一件事。

“栖明师兄，蛇信子如何辨出气息？不单妖气灵气，其他气味也行麽？”

“仅用蛇信，尝不出鹹淡。”

“当真？那就是与寻常蛇蟒一样了。”桑褚玉起了好奇心，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

散开系绳，里面是数十颗外形一模一样的丹药。

这些丹药是去年深冬，衡云子来找她时，他俩閑来无事一块儿做的。

每颗丸子看起来都大差不差，味道却是大不相同。甜的苦的，酸的辣的，甚而是青草味、花生味、各种花味……什麽味道都有。

平日里无聊时尝一颗，可以拿来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