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听了这名字，只在嘴里跟着念了遍，便道：“还是称栖明师兄为好，师尊说宗门其他规矩不用守，但名姓上不能随意称呼。”

那点期许就跟微弱的火苗一样，经风一吹便熄灭了，连白烟都没留下一缕。

原来已经不记得了。

他垂下眼帘，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只低低应了声。

“嗯。”

燃烧的荒野（2）

1.

桑褚玉虽然忘记了此事, 但蒲栖明从未想过在她面前提起。

刻意提起一件不被在意的事，反而是困扰。

他宁愿瞒着此事。

虽说这样，她终还是发现了。

她提起这茬，是在去藏龙渊找仙草的时候。

藏龙渊渊底原本有一条魔龙, 前些年被他斩杀, 尸体还留在那儿。

时间一久, 尸体已灰飞烟灭，却留下太多魔气。

他去藏龙渊正是为解决渊底的魔气。

她也跟来了, 说是渊底有一些珍贵仙草, 取来有用。

在渊底缭绕的雾气间, 桑褚玉边割草边问：“栖明师兄, 你以前认识屹舟吗？”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此事, 蒲栖明怔了瞬, 才问：“为何问这话？”

桑褚玉道：“屹舟的魂魄与那把剑相融得很好, 前些天去器阁看剑，他已经能慢慢凝形了。”

她把一捆草塞进芥子囊里，拍净手上的草籽, 又翻出另一样东西。

是块原形的玻璃镜，仅有手掌一半大。

蒲栖明道：“我尚未见过。”

“我知道。概是险些死了，他和那剑魂都有些怕生, 旁人一靠近就会躲起来。”

桑褚玉拿着那块镜子，凑近坐在石头上歇息的蒲栖明, 闭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隔着玻璃镜审视着他。

“师兄, 你是不是以前在禁地的那条黑蟒？”

蒲栖明不知该作何反应,

以前在禁地，他不知晓那些规矩, 可以说是顺从本能地接近她，默默望着她，捡她掉下的东西。

但现在不一样了。

在人界待得太久，他清楚这种行为太不合规矩，也太冒犯。

他说不出口，仅因她突然靠近而生出些不自在。

移开目光半晌，他才看她，脸不见笑地岔开话题：“这是何物？”

“真话镜。”桑褚玉盯着他，“秋印烛做的，说是撒谎的人灵力的流动会变得不一样，用这镜子可以判断话中真假——栖明师兄，你也是从禁地出来的麽？”

早在去年上乌鹿岛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他是那条黑蟒了。

不过还未向他求证过。

蒲栖明移开视线，踌躇许久，最终应是。

隔着那块玻璃镜，桑褚玉看见他的气息平和，没起半点儿变化。

这真话镜竟真有用？

她将镜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遭，盘算着是不是该拆开来看看。

不过还没想清，手腕就被蒲栖明捉住了。

他道：“该出去了——魔气已清，但瘴气未除，待久了，对身体无益。”

桑褚玉应好。

收好镜子后，她擡起另一条胳膊，顺势搂住了他的脖颈。

蒲栖明背起她，擡眸望了眼高不见顶的高崖。

下一瞬，他化身成蛟，盘旋着朝天际飞去。

白雾被庞大的蛟身搅散，原本高不见顶的悬崖陡然变得矮了许多。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桑褚玉低伏在蛟身上，手里紧攥着颈上的鬃毛。

不过眨眼间，长蛟便驮着她飞到了崖边。

她松开手，跃至地面。

眼见着她站稳了，蒲栖明才又化身成人。

化蛟时，他只需将平时封住的妖力全部释放而出，便能从人变蛟了。

但若要由蛟化人，他还得缓慢收敛回妖气，故而化形更慢，且是从头至尾缓慢化人。

眼看着他上半截化成人身了，下半截却还是条粗长蛟尾，桑褚玉突然道：“栖明师兄。”

妖气压回的进度突然中断，蒲栖明看她：“何事。”

桑褚玉：“还没见过师兄的尾巴。”

“以前——”

“以前是蟒尾，与现在不同。”桑褚玉盯着那漆亮的蛟尾。

光看外形，尾巴就已有了变化。

比起蟒，他现在的尾巴更像是龙尾。

尾上覆着锦缎般的光泽，脊上有蛟须，鳞片大了些，排布也更加紧密。

她的视线落在蛟尾上，有如实质。分明是不带什麽感情的打量，却又灼烫到几乎要穿透那条坚硬的长尾。

想要回避的意识从内心深处拔生而出，驱使着蒲栖明将尾巴盘得更紧，眉头也紧蹙着。

“不过一条尾巴，又能有多大的区别。”他道。

“那能摸一下吗？”

“不可。”蒲栖明板着张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