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月(23)

作者:栖风念


所有的痛都在那个他沖出家门的暴雨夜。

后知后觉的一刀一刀,捅的他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烈儿……对、对不住啊……叔父不知道你、你这孩子怎麽把那婚约放在心上了……那就是一句玩笑话罢了,这麽多年,谁也没提过,我、我也没想到你如此当真。”

“对不住,烈儿,叔父愧对你爹爹。我们家月儿,已经和沈小侯爷定亲了……”

寒沧烈浑身冷汗地惊醒过来。

梦境残碎,竟也几乎过了半生。

窗外冬寒凛冽,素月高悬。

他再没有睡意。

披衣下床,坐在窗边向天静望:那不是他的月亮,但只要他想,便可以伸手摘下,独拥瑰宝。

可只怕即使他能做到疼宠入骨,那月光,也会因不喜而黯淡。

她一点都不喜欢他。

手边残茶已冷,他还是给自己添了一杯。冰凉的寒意顺着喉管流进肺腑,又带走一分本就不多的温度。

没用。

寒沧烈弓起身子,借用双臂的力量按压抵抗忽然而起的心髒绞痛,闭着双眼,半晌自己低低笑出声来。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就是这麽癡,他认了。

强压下心中剧烈灼烧的贪妄:他从来没为难过月儿,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

蒙天子亲传,识世间大道,礼与法早已浸润身骨。那些有悖人伦的念头,就让它在黎明到来之前,在这浓夜中烧成灰烬。

他只给沈轻照t最后一次机会,唯这一次。

……

安抚好爹娘,第二日傍晚雪月回了纣南侯府。

事情都已经盘算好,所以雪月并未耽搁,直接面见沈老夫人,对她一五一十陈述自己的想法。

沈老夫人一听,身子微微坐直:“这是什麽时候诊断出的事?”

“大约两三个月前吧,兹事体大,事关侯府子嗣,月儿不敢不上心。又选了几个大夫反複看过脉,都是同样的口径,这才彻底灰心。”

雪月温声道,“事实既定,这样的要紧事怎敢欺瞒母亲,更不敢忝居正妻之位,令候府嫡系绵延断绝。”

沈老夫人微微垂下眼皮,沉吟不语。

见她沉默,雪月倒也不着急,只做柔顺的姿态等对方再开口。沈老夫人与沈轻照这对母子性格很相似——狠得下心,但又很在乎自己的名声。

片刻,沈老夫人与身边的张嬷嬷不动声色对视一眼,转而对雪月微笑:“月儿,当年轻照这孩子在江州惊马,一个人重伤在山上,幸亏得你搭救,才保住他一条性命。这救命之恩,母亲实在不知该如何谢你才是。没想到,后面竟有缘分嫁于我沈家为妇,简直令我欢喜的不知所措。”

雪月轻轻握住自己袖口,手指不自觉发力,面上维持着得体微笑。

“你与轻照成亲这三年来,将侯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我这个做母亲的看着,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况且,你们夫妻二人也恩爱,这忽然说和离……这不是让我这把老骨头伤心吗?”

雪月沉吟。眼角余光见双玉微微向前一步,似要开口,不露声色按住她。

——今日是来清清白白做了断的,没必要闹的难看。总之也是最后一场戏了,她演好就是:“月儿知道母亲疼我,也懂您的为难。但是,沈家本就嫡系一脉单薄,月儿惶恐,实在不敢承担断后这样的大罪。和离之事乃是月儿真心考量,绝无任何怨怼埋怨之意。便是日后断离沈家,也会日日祝祷,愿纣南侯府子嗣繁荣,长盛不衰。”

沈老夫人低头叹了口气,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泪水:“你这样好的孩子,怎麽就如此命苦呢?年纪轻轻……”

抹了半天眼泪,一脸疼爱道:“这样大的事,你这几日回娘家去……有没有与你爹娘讲过?”

终于进入正题了,雪月垂首:“自然是讲了。”

“连我听了都这般难过,你父母怎麽受得了?你……你有没有缓和一些,是怎样与他们说的?”

“便是今天和母亲所说的这些,没有再说旁的。爹娘听闻我的遭遇,也知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除了惋惜,也无他话可说。”

沈老夫人点点头。不动声色舒了口气,拿起手边茶盏低头喝一口:“他们知道……这也好,免得我还要琢磨着如何告诉宣宁伯夫妇这样的伤心事。他们就只有你一个独女,疼的眼珠子一样,若真日后问起,我都不知该如何向他们二位交代啊。”

雪月微笑道:“请母亲放心,父母那边我已经安抚好了。今日便是得了父母首肯,才回来与您商议的。日后一别两宽,两家也不会失了彼此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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